第五百四十一章云騫
第五百四十一章云騫
作者:玖拾陸
顧云熙一行人從馮家莊出發。
因著比原先預想的多帶了好些人,顧云映的傷情也經不起顛簸,哪怕所有人都盼著能早一刻、再早一刻抵達裕門關,但也只能緩下來。
車廂里,幾個瘦弱婦人湊在一塊,低聲交談,猜測著朱氏他們的身份。
施媽媽帶著顧云映在馮家莊養傷時,就有不少人尋她打聽,一是問來歷,二是問北境戰況。
可施媽媽謹慎,戰況還能說道一二,對于自家身份,只以商賈之家來當說辭。
并非鎮北將軍府的身份見不得人,正因為他們姓顧,才斷斷不能在別人的地盤、大大咧咧就說給別人聽。
他們彼時挪動不得,只能等著卓榮媳婦帶人來接,若曝露了身份,萬一狄人先打到了馮家莊,那他們興許就要被賣了。
在自家性命面前,很多事情,都不能僅僅憑心推斷。
哪怕此刻上了馬車,施媽媽依舊回避這個問題。
這廂馬車趕路,那廂裕門關里,顧云錦和葛氏等人都翹首盼著。
雖說是知道下落了,但唯有棟哥兒他們平平安安的站在跟前了,才算是“尋著了”,放心了。
男人們有軍務要辦,顧云錦就跟著嫂嫂繼續在裕門關里找尋,打聽些狀況。
一直忙乎到了天色暗下來,突然一個兵士尋了過來,急切道:“剛剛有兩人入了關口,一個似是尋常百姓,一個穿著鐵皮甲衣,受了重傷,不曉得夫人與大奶奶認不認得。”
顧云錦和葛氏交換了一個眼神。
北境連年戰爭,哪怕朝中支持,在國庫艱難的狀況下,也無法供給所有兵士都有鐵甲。
好在北地能自給自足些皮料,讓盡量多的兵士都穿上皮甲。
而能有鐵甲防身的,必然是有些軍銜。
既如此,哪怕顧云錦不認得,葛氏指不定會有些印象。
向威那兒在開軍議,官兵不敢去打攪,干脆來尋葛氏與顧云錦。
葛氏忙道:“你引我去。”
那一百姓一傷者就安排在了關口下。
重傷者躺在一旁地上,而那百姓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鞋子破了,衣服頭發亂糟糟的,雙手耳鼻都凍傷了。
似是知道性命無憂,百姓大哭了一場,叫兵士們勸慰了,這會兒剛剛穩住情緒。
葛氏看了他一眼,轉頭去看那重傷者。
看身形,那是個少年人,頭發披散著,臉上血污染了雪,濕了干、干了濕,弄得整張臉都臟兮兮的,根本看不清容貌。
葛氏掏出帕子,沾了些雪水,給他擦了擦。
小半張臉露出來的時候,葛氏的眸子驟然一緊,手指控制不住地顫著。
顧云錦看嫂嫂反應,心里咯噔一聲,亦仔細去看那少年模樣。
劍眉入鬢,眼睛閉著,按說只如此看,顧云錦是認不出來的,可她看著這五官,愣是升起了一股子無比熟悉的感覺。
“云妙……”顧云錦下意識地把心中所思所想都喚了出來,而后自己都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怎么這般像云妙……”
這個少年,五官與顧云妙有七八分相似,若顧云妙是男孩子,大抵就是這么個樣子的吧。
葛氏聽到了顧云錦的喃喃,搖了搖頭,道:“這是云騫。”
顧云錦一怔,仔細看著顧云騫,心里默默念了聲“難怪”,難怪她會想到顧云妙。
顧家二房,除卻早夭的大姐顧云嘉,還有行三的顧云康,如此從族譜上看,顧云康往下就是顧云妙了,但其實在顧云妙出生前,還有一個顧云騫,他在兄弟之中行七。
顧云錦的四叔祖父顧欒在刺殺安蘇汗的過程中,斷了雙腿,彼此他還未婚娶,膝下并無香火,后來倒是娶了個媳婦,但因著傷勢,子嗣上很是艱難,只生了一個兒子。
而那個兒子,在十幾歲的時候病故了,顧欒這一支斷了。
顧縝這一支人丁興旺,便在顧云騫出生之后,與顧欒商議了,把這個孩子過繼,顧云騫在名義上成了顧欒的孫兒,打小是在族中長大的。
哪怕顧云錦與顧云妙的關系極好,與顧云騫卻沒有多少往來。
可就算不熟悉,這也是顧家的子弟,能活下來,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葛氏亦是驚喜交加,喜的是見到了人,驚的是這等傷勢下,不曉得能不能活命。
她趕忙與官兵道:“這是我家叔子,尋個大夫,看看能不能挪到我們那兒去。”
官兵們應了。
顧云錦轉頭看向那個把顧云騫帶回裕門關的百姓,道:“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那百姓是個中年婦人,情緒大起大落之后,整個人還有些懵懵的,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半晌只幾個音發出來,她只能重重捶了捶胸口,逼迫自己穩下來。
“我姓胡,是巴城下龍山鎮人,狄人打過來的時候,我逃出來的,”胡婦人道,“半途上遇見了這個小哥兒,他就倒在雪地里,我原先沒想管,可后來實在良心過不去,就拖著他走,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這些日子,北境的大城都加強了防衛,向威和蔣慕淵他們調兵布防,除了已經破城的北地與狄人駐扎的鶴城、山口關,不叫狄人再攻克城池。
只是,眼下畢竟人數有限,肅寧伯的大軍還未抵達,能防的只有大城、各處隘口,底下的鎮子村落就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而狄人又需要糧草補給,這些鎮子成了他們的目標。
為了自保,很多鎮子的百姓都逃難了,或是入附近大城,或是連大城里待著都不心安,直直逃到裕門關。
龍山鎮亦是一樣,很多人逃了,但也有跟眼前這胡婦人一樣舍不得家什,想賭一把的。
他們賭輸了,狄人在八天前洗劫了龍山鎮,巴城的一支守軍來救,胡婦人才趁亂僥幸逃了出來,再不敢回去,只能往裕門關行。
她在途中遇到了顧云騫。
彼時顧云騫就已經受了重傷,躺在雪地里,就剩一口氣了。
胡婦人自顧不暇,哪里還會管他?可她看到了顧云騫的模樣,十六七歲的少年,從年紀看能做她兒子了。
而正是這樣年輕的少年人,披甲上陣,為他們尋一絲生機。
她無法當作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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