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圖

第六十五章 羊入狼窩

第六十五章羊入狼窩

第六十五章羊入狼窩

作者:

御史府。

許久不見,溫令漪消瘦了一大圈,瘦弱的身板幾乎撐不住那耀眼的華服,眼眶深陷,隱有烏青,看來曹央的死對她打擊很大。

江淮握住她冰涼的手,心生愧疚。

溫令漪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殺害曹央的真正兇手,仍舊熱情的往里迎她,邊走邊感慨道:“我記得你早幾年來這的時候,特喜歡后院的那個小花池,還差點掉進去呢。”

慕容清吩咐人將行李送去客房,跟在她們身后懶懶道:“我說那花池怎么還圍了一圈欄桿,原來如此。”

江淮瞄了他一眼,回頭淡淡道:“舅母,不知姨媽的屋子在哪兒?按規矩,我得去見見她吧。”

江淮口中的姨媽,是慕容秋的二妹,小了慕容葏三歲的慕容慈。

她天生冷漠,性格乖僻,不易近人。十八年前被人拐走,無有音訊,慕容秋并慕容葏是上山下海,將整個中原幾乎要翻過來,也沒把她找回來。

十年前,她卻自己回來了,還帶著一個八歲的女兒,慕容琦。

慕容秋與慕容葏是又氣又急,打不是,罵不是,只能一個勁兒的掉眼淚,問她孩子是不是那個拐子的,她不說,問她這些年去哪兒了,她也不說。

當時可謂是:一問三不知,好像傻了一般。

慕容秋沒辦法,只好請了中原最好的大夫看病,兩年多,才恢復正常,可性情又恢復到從前的樣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問年幼的慕容琦,可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她卻說,來到長安前,從未見過別人。

此話一出,頓生蹊蹺。

逐漸,長安便流傳出了另一種說法,稱慕容慈其實不是被拐走了,而是和情夫私奔了,有了孩子遭無情拋棄,走投無路,才帶著野種投奔了自己的哥哥。

對于這些猜測,慕容慈的態度是不回應,也不反駁,只每日呆在屋子里,一步不出,如此一來,謠言廣傳,久而成真。

江淮也只是十二歲從大燕回來的那天,見過她一次。

溫令漪擺手,將她進了備好的客房——聽雪堂,說道:“你不去打擾她最好,她那人脾氣古怪得很,連你舅舅都不敢輕易招惹。”

江淮回頭多看了一眼,并不放在心上,點了點頭。

“這位就是二表姐吧。”

有靈動的聲音自聽雪堂的屋子里傳出,話音剛落,一窈窕女子款款而出。

她一襲藍衣,似晴朗長空,飛揚的裙擺卷著潔白的云朵圖案,淡然一笑,面容清秀靜美,如月沁人,一眼看去氣質甚佳,落落大方。

是慕容琦。

江淮微笑回應,平靜的眸子飛速的打量著她,慕容琦的長相隨了她母親,尤其是一雙盛著桀驁的眼睛,最像。

慕容琦倒是熱情,親昵的拉住她的手,回身頤指氣使,吩咐這吩咐那,聽著那些丫頭小廝一口一個‘是,大小姐’,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

江淮心下好笑,怎么這些身世不正的女孩都這么狂?她一個,陸顏冬一個,明明都是來歷不明的野種,卻很會拿大,好像自己比嫡出還嫡。

溫令漪一向不中意慕容琦,見她這樣在江淮面前立威,臉色微微發沉:“琦兒,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慕容琦眼角含笑:“舅母不知,二表姐來了我有多高興,平日里只和三位表哥說話,都要悶死啦。”

說著,她拉著江淮進了屋子:“二表姐,我知道你喜歡喝茶,尤其是廬山云霧,所以特地將珍藏的半盒拿出來沏了一壺,只是過了季節,沒那沒香了,你快嘗嘗。”

江淮被她按在木雕椅子上,舉目環視了一圈,這‘聽雪堂’名字不錯,院子也干凈利落,屋內的大致格局竟和留心居差不多,陳設卻更加精巧,大件小件兒擺放的十分整齊。

最上心的是——四周的窗戶竟不是紙,而是西洋進貢的稀有青碎紋玻璃,透進的光柔和不刺眼,這一屋子少說不下百金,還得是你能弄到才行,細嗅之下,還有一股從未聞過的清香,類似柑橘。

一直在身后的慕容清繞過眾人坐了下來,順手將茶斟了,說道:“這些家具都是新做的,母親怕你聞不慣那新木頭的怪味兒,特地在里屋焚了養神的玉液香。”

溫令漪同坐一旁,握著江淮的手,輕聲相問:“準備的匆忙,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江淮忙不迭的接道:“喜歡,當真是非常喜歡,舅母太費心了。”

溫令漪搖頭,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絲:“你這次來,就多住一段時日,左右你舅舅和兩個表哥常不在家,就剩下你們這些孩子能多陪陪我了。”

江淮點頭,輕輕呷了口茶,舌尖一觸到那茶水,她就覺得不對勁兒,這絕對不是慕容琦嘴里過了季的茶,而是壓了兩年的陳茶了。

回頭望著慕容琦,她目光碩亮,似笑非笑。

溫令漪也喝了口,她素日不喜飲茶,并不能品出其中的好壞,便笑道:“好了,忙了一天,時辰也不早了,你就先歇下吧。”

慕容清本想在叨擾一會兒,卻被自家母親揪著耳朵給揪走了。

江淮竊笑一番,起身送客。

待溫令漪等一行人離開聽雪堂,江淮合上院門,臉色霎時死沉。她闊步進屋,拿起那壺茶水利落的摔在地上,滾燙的綠水伴著刺耳的碎裂聲四處橫流,冒著裊裊白氣。

北堂嚇了一跳,忙問道:“大人?怎么了?”

江淮目光極冷,回憶著慕容琦臨走時那自得的模樣,緩緩攥拳:“敢給我使下馬威,當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北堂一下子反應過來,小聲道:“大人,您和她都是表小姐,地位相同……”

“地位相同?”江淮站起身,望了下窗外的金紅色夕陽,回身合上窗戶,冰冷道,“我可是豫國公的嫡親女兒,她是個什么東西,想和我平起平坐。”

北堂見她是真動怒了,勸阻道:“大人息怒,從前她是御史府唯一的大小姐,如今您來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難免勢力,她這樣不過是想充充樣子罷了。”

江淮冷哼一聲,不再多言,既然這慕容琦想先下手為強,那自己就只能后來者居上了。

在她面前耍心眼,找死。

北堂蹙了下眉,打開行禮箱子,取出里面的書卷衣物整理好。回身,瞧著天將晚了,打了熱水來,道:“大人,折騰了一天,還是快些歇息吧。”

江淮將最后一卷書簡放好,卻不急著更衣,而是吩咐北堂不要出聲,自己單披一件長衫,謹慎的佇立在院中。

天色已晚,冷月當空。

江淮環視了一圈墻頭,又寒風攛掇在那磚石的縫隙處,她將下巴抬高,眼珠曜如朗星,輕巧的聲音停了停,才刺破冷風響起:“出來吧。”

話音剛落,有枯葉子貼著地面卷起,調皮的撞上她的裙角,發出‘沙沙’的滲人聲。

北堂望著自己大人的背影,躲在門后,精神繃的厲害。

江淮則目不轉睛,依舊鎮定道:“我知道你在附近,我也知道你是誰,你就不必藏著掖著,出來當面說話。”

四周除了細碎的飛石響動,并無其他聲音。

江淮也不急,只是往后退了兩步,語氣忽近忽慢:“既如此,非要我逼你嗎?”

說著,她右手側翻,一柄三寸長的蛇皮短匕現在掌心,她再一甩,直接向自己的脖頸處劃去!

北堂一下張嘴!

就在那鋒利的邊刃將要觸碰到她白皙的肌膚時,右邊的墻頭上‘嗖’的飛來一塊極小的石頭,打在那刀刃上!

力道一斜,劃破了衣領。

那短匕順勢插入土地,江淮甩了甩發麻的手腕,再抬頭,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是白天的那個……黑衣人。

他仍舊是老樣子,不過面上的黑紗已經換成了一個銀制的半遮面具,只露出棱角極好的下顎,和那張緊抿著的薄唇。

江淮垂眸,盯著他腰間的那枚銀制的十字架,了然于心。

“百里。”她淡淡道,“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