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醫經

第三十八章 懷化郎將府刁蠻女

第三十八章懷化郎將府刁蠻女

第三十八章懷化郎將府刁蠻女

京城,懷化郎將平府。

一個穿著撒花煙羅衫、下身著金縷挑線紗裙的妙齡女子在高高的試裝鏡前轉了圈自己輕盈的身子,沖身邊的丫鬟道:“怎么樣,怎么樣,我這身過年的新衣裳好看吧?”

大眼圓臉,雙丫髻上吊著兩個銀鈴鐺的丫頭拼命點頭:“好看好看,衣裳好看,娘子更好看,娘子穿什么都好看。”

“那還用說,也不看看你家娘子是什么樣的人品什么樣的樣貌什么樣的身材,整個京城也挑不出我這樣的人才!”妙齡女子洋洋得意,下巴微揚,說不出的高傲,不可一世。

丫鬟撅嘴:“可惜,老爺只是個正五品的懷化郎將,在京官里頭實在是不起眼,拖累了娘子的終身大事,如若老爺不只是個懷化郎將,而是懷化大將軍,那就不一樣了,安定侯府就不敢低看小姐你,而阻攔你和世子爺的婚事了。”

妙齡女子伸出食指在丫鬟跟前來回晃了晃,搖搖頭道:“丫頭你的見解是婦人之見,莫說懷化大將軍,就是冠軍大將軍、輔國大將軍、驃騎大將軍家的娘子,也都配不上楚長秦,楚世子只有我——平彩霓才能配得上,這和我父親沒關系,安定侯府的長輩們遲早會知道我的好的。”

平彩霓沖丫鬟挑了挑眉,便脫下身上的新衣:“快快快,把我的衣裳收起來,熨平熏香,等正月初一的時候穿,正月初一去進香,應該能在寒山寺偶遇楚世子吧?”

丫鬟一邊手忙腳亂接著平彩霓脫下來的新衣,一邊道:“娘子,今年,楚世子可未必會陪安定侯去寒山寺進香,聽說他出京還未回來呢。”

平彩霓的臉色立刻暗淡下來,道:“楚相哲不是出京去接安定侯那老東西嗎?那老東西早就回來了,世子爺卻沒有回來?”

丫鬟點頭:“奴婢打聽得很清楚了,安定侯早就回京了,可是世子爺卻沒有回來。不過,倒是有個娘子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來京城了。”

“誰?”

“郴州茭陽尹家派來的人。”

郴州茭陽尹家。

平彩霓幾乎都忘記她的親眷里還有這么一戶人家,恍惚了片刻方問道:“就是我那青春夭亡的姑母的夫家?”

丫頭點頭:“娘子到底孝順,還記得大娘子。”

如果不是丫鬟提起來,鬼才記得那死去的人。

“我姑母不是死了十幾年了嗎?那尹家也早就不來往了,怎么突然來人了?”

“奴婢也不知。”丫鬟乖覺搖搖頭。

“問你也白問,我自己去看看。”平彩霓扯了件斗篷裹身上便蹬蹬蹬跑出了屋子。

丫鬟在她背后搖了搖頭嘆息道:“一個娘子,卻總是這樣風風火火的,要知道安定侯府雖是武將之江,武將之家卻更希望娶一個斯文溫柔的大家閨秀做內宅夫人,娘子過年都十六了,什么時候才能開化啊?”

平彩霓一口氣跑到前院,抓住懷化郎將身邊常伺候的小廝平安問道:“急急忙忙去投胎呀?”

平安無奈,依理見過了平彩霓,道:“娘子,有什么吩咐,老爺還要奴才給郴州來的客人準備宴席呢。”

“就是要問你郴州來了什么人。”平彩霓放開平安,拍拍手道。

“就是姑老爺家派人來了呀,好像是姑老爺家的管家,叫什么周崇智……”

即便平氏早就已經死了,即便尹申對平氏沒有什么感情,尹申仍然是他們平家的女婿,仍然要被尊稱一聲姑老爺。

平彩霓見到周崇智的時候,他正在花廳用茶,懷化郎將親自招待他,用的是京城最有名的煎茶油麥香茶。

懷化郎將是個高大魁梧,生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的男子,武將之風明顯。

“我那外孫女可憐,放在山嵐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等于說是自生自滅了,可是我們只是她的舅舅,她親爹做出的決定我們如何能有異議?往山嵐寄生活費已經是打她親爹的臉了,可是沒辦法呀,我家老爺子病得只剩一口氣,纏綿病榻十余年就是懸心這個外孫女,他的吩咐我們做人子的不敢不從……”

懷化郎將說著大口喝了口碗里的煎茶,砸吧兩下嘴巴,道:“如果老爺子身子爽利,是一定要主張將外孫女兒接到京城來的,沒娘的孩子可憐吶,可是有什么辦法呢?老爺子病著,自己都不知幾時就歸西的人,而我和她二舅父兄弟兩個又是常年在外征戰的,近年才卸甲回京過上安穩日子,也是自顧不暇,再說到底我家那姑爺還好端端的呢,他到底是鶯鶯兒的生父,他都沒有去接,我們如果去接,不是越俎代庖了嗎?”

懷化郎將絮絮叨叨啰里吧嗦,周崇智站起來道:“總而言之,大舅老爺的意思是,我家娘子確實還活著?”

懷化郎將一口茶噴了出來:“周管家,你這說的叫什么話?敢情,你們尹家日日盼著我那外孫女兒死嗎?”

“那啞子死了才好呢!”

女兒突然闖進來,懷化郎將嚇了一跳。

見周崇智看著平彩霓一臉錯愕,懷化郎將臉上很是掛不住,他壓低聲音呵斥平彩霓道:“有外客在,你一個女兒家貿然跑到前院來成何體統?還不快回去!”

平彩霓卻將斗篷下擺一甩,索性大步走進來,眼睛看著周崇智,下巴卻向著她父親,道:“郴州尹家的一個管家而已,算什么客人?”

“怎么說話呢?”懷化郎將臉一黑。

“更難聽的話還沒說出口呢,”平彩霓轉向周崇智道,“你們尹家那啞巴娘子拿了我們平家十三年的供養,早就該死了,你們尹家都不養的人憑什么讓我們平家養著?一個克死母親的啞巴,讓我祖父躺在病榻還日日牽腸掛肚,她憑什么?”

“混賬東西,胡說八道什么,站在這里惹人笑話,還不快滾下去!”懷化郎將抬腳便要踢人,這個毫無體統的女兒實在是敗壞門風,氣死他了。

“你嫌我惹人笑話,還不是你沒有把我教養好?反正有你這個只有五品階的懷化郎將的爹,我的笑話早在安定侯府里被人看光了。”

平彩霓抬腳踢翻了一把椅子,方才出去,臨到門檻時雙腳往外一跳,回頭給她爹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才大搖大擺走開。

懷化郎將氣得渾身發抖,只差扶墻吐血了,也顧不得周崇智是外人,一手扶著胸口,一手指著門外,氣鼓鼓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有這樣一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逆女還不如啞巴呢!”

周崇智無端見了這樁家丑,尷尬不已,但又不得不勸慰道:“大舅老爺請息怒,娘子天真爛漫,倒也可愛。”

“你覺得她……可愛?”懷化郎將咽了咽口水。

周崇智違心點了點頭:“嗯。”

懷化郎將總算氣順了點,喝了口茶,話題重新回到尹家那啞巴外甥女身上來,道:“你們家怎么突然上京來打聽我那外孫女的消息了呢?山嵐一直替我家往焦家送銀錢的那位顧老數月前就往京城遞了信,說焦家那對夫妻夏天時不慎被雷打死了,所以我那外甥女和焦家的那對姐弟就離開山嵐去郴州尋親去了,屈指算來也該到郴州了,怎么還沒到你們家嗎?難道路上出了意外?”

懷化郎將這么一說可就全對上了。

周崇智心中有了答案。

“三個孩子,身上盤資不足,卻要千里迢迢從山嵐走到郴州去……”懷化郎將越想越不是滋味,雖然與那啞巴素未謀面,可到底是自己親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兒,打著骨頭連著筋,平素不覺什么,要是突然出了意外,那還是會心疼的,懷化郎將想著想著就開始抹淚,“我那外甥女實在太可憐了,小小年紀沒了生母,又是個天生啞子,還被親生父親棄養,如今還客死他鄉……我這外孫女好命苦啊……”

周崇智:“……”

周崇智插了好幾次嘴都沒能打斷懷化郎將的哭嚷,好不容易方才說上話:“大舅老爺,您別難過,我家娘子沒事,已經平安到達尹家了。”

懷化郎將的哭聲戛然而止:“到家了?”

周崇智想起那個深夜造訪,站在門房,安靜如風的女子,不由向懷化郎將長身一揖,動容道:“小人周崇智替我家先夫人謝大舅老爺對我家娘子十三年來供養之恩。”

一揖到地,起身告辭。

看著周崇智匆匆離去的背影,懷化郎將一時還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