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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把酒守歲
西院通往小別院的路上,一盞燈籠在夜色中輕快前行,橘紅的光在夜風中如同小巧的紅橘。
“朱砂,你說,那啞娘子就是用那把砍掉那護衛腳的匕首找回了我的魂?”杜學洲興致盎然。
朱砂興奮點頭:“是呢,公子,這啞娘子真是太神奇了,當時公子昏迷不醒,郴州城最有名的大夫都說公子你已經沒治了,還讓夫人為您準備后事,害夫人當即就哭暈了,那啞娘子卻用匕首在公子臉上晃了幾下,匕首的光在公子臉上晃過來晃過去,公子就醒了!今天,啞娘子居然用匕首砍斷那護衛的腳,又能重新縫上,而且走路居然就不瘸了。”
“是很神奇,神奇的是明明是治傷壯舉卻被誤會是和護衛不軌,甚至還被疑為殺人……”杜學洲覺得好笑,不可思議搖了搖頭。
朱砂不好意思道:“公子,奴婢錯了。”
“你是小錯,可笑舅母還去向亭長報案,讓我們尹家出洋相。”
說話間,一陣沉郁渾厚的琴聲傳來,杜學洲停住了腳步。
沉沉夜色中,琴聲如針,刺破夜的寧靜。
杜學洲抬頭往琴聲的方向望去,朧朧月色,琴聲沉沉,一座別院寂寞森森。
“公子,誰在彈琴?”朱砂問。
“好像是別院里傳出來的。”杜學洲說著加快腳步往別院的方向走去。
“公子,你當心。”朱砂提著燈籠急忙追了上去。
“外頭有人在哭。”屋子里,瞎眼焦嬌又機敏地豎起她的耳朵。
“我出去看看。”焦生讓焦嬌在床上躺好,替她蓋好被子便走出了屋子。
“公子,你別哭了。”朱砂一邊掏帕子給杜學洲擦淚,一邊安撫。
“可是我好傷心。”杜學洲抑制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他已在門外聽了那琴聲許久,只覺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地酸楚,那琴聲令他想起父親早亡他從小缺少父愛溫暖,想起母親不易青春守寡拖兒帶女寄人籬下……
杜學洲哭得不可遏制,朱砂也陪著落淚,倒不是因為那琴聲,她一個粗鄙丫頭,如何聽得懂琴音?只不過她家公子喜她便喜,她家公子悲她便悲。
主仆二人正哭著,門呼啦開了,一盞燈籠照到二人臉上來。
“你們……”
看著門外哭成狗的二人,焦生愣住。
素雪的聲音從內里傳出來,道:“焦生,請客人進來,娘子有請。”
杜學洲立即破涕為笑,不待焦生相請,已經抬腳走進了院門。
室內,宮燈如雪,屏風下一方長幾,一張古琴。
屋子中央一張方桌,桌上幾碟小菜,兩盞燈燭,一壺清酒。
杜學洲和舒吭相對而坐,杯盞中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搖曳。
杜學洲抬眼看著對面的人,心里的驚艷一重又一重。
“妹妹,你對我可有印象?”杜學洲笑著問道。
舒吭一顫,神色微疑。
杜學洲會意,立即伸過自己的手,道:“妹妹可是有話要說?”
舒吭在他手心寫道:“你認我?”
“無須我認,你本來就是我妹妹啊,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就抱過你呢,只是那時你小,你對我應該沒有印象了吧?”
舒吭盯著杜學洲那張清雋而熱忱的面孔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后認真搖了搖頭。
杜學洲看著舒吭認真辨別的勁兒不由笑意更深:“妹妹,沒有關系的,往后長長久久咱們兄妹多的是相處的時光,我要把以前咱們錯過的都彌補回來,妹妹,我生平沒有別的喜好,最喜歡的就是讀書,每年生辰母親不是送我什么貴重的禮物而是送書,每個生辰都送我一簍子書,妹妹,明日,我就讓丫頭把我那些書都拿到小別院來,咱們一起看,可好?”
杜學洲熱情似火,舒吭默默看著,神色有些黯然,她在他手心寫道:“你就不問問我一個在鄉村長大的孩子如何會識字?”
“這有什么可問的?我只為妹妹會識字這件事感到高興即可。”杜學洲道。
只問結果,不看原因,這個人倒是遵從實用主義。
“連我為何會醫術你都不過問?你就不怕我是妖魔鬼怪附體?”
舒吭將手指從杜學洲手心收回,抬起頭,但見杜學洲整個人都眉飛色舞起來,他哈哈笑道:“妹妹,如果真是妖魔鬼怪附了妹妹的體,也是個好的妖魔鬼怪不是?妹妹一個人在千山萬水之外的鄉下生活,種種艱辛不易可想而知,所以,我還要感謝這個妖魔鬼怪保護了我的妹妹,還救了我的命呢。”
杜學洲說著,站起身,對著舒吭就是深深一拜。
舒吭卻用筷頭蘸酒在桌上寫了四個字:不如喝酒。
“不如喝酒?”杜學洲咀嚼這四個字,深以為然,舉起酒杯,向舒吭道,“妹妹說得極對,今兒晚上,咱們兄妹兩個就把酒守歲,不醉不歸!”
舒吭也舉起酒杯,向杜學洲深深一笑。
初一日,天晴雪化,空氣清新。
素雪進屋伺候舒吭起床更衣,道:“娘子昨夜盡興,睡得可香?”
舒吭莞爾一笑。
素雪又道:“這表公子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昨夜,娘子與表公子飲酒,他身邊的丫頭朱砂姐姐對我說,從前表公子因為先夫人就是娘子你的生母,疼愛他的緣故,先夫人去世的時候表公子執意要為先夫人頂孝盆,姑夫人攔都攔不住,后來娘子被送往山嵐,表公子在家里哭了整整一個月,還是姑夫人騙他說等他看完一萬本書的時候,娘子你就回來了……”
“妹妹,我生平沒有別的喜好,最喜歡的就是讀書,每年生辰母親不是送我什么貴重的禮物而是送書,每個生辰都送我一簍子書,妹妹,明日,我就讓丫頭把我那些書都拿到小別院來,咱們一起看,可好?”
杜學洲的話響在耳側,舒吭唇角彎了彎。
西院,杜大娘子和杜小娘子姊妹一早就來向姑夫人請安,姑夫人看著兩個粉雕玉琢的女兒深感滿意,道:“等你們哥哥到了,咱們母子幾個就一起去中院向你們外祖母拜新春。”
姑夫人說著問一旁的丫鬟:“子騰怎么這個時辰了還沒起床,這幾日身子康健了不少,怎么還賴床呢?”
丫鬟還沒回話,杜小娘子便心直口快道:“定是昨夜和別院那位神醫啞娘子喝酒喝得太晚,宿醉難醒了……”
杜大娘子拉了拉杜小娘子衣袖,杜小娘子卻嚷道:“哎呀,二姐,你拉我干什么呀!”
杜大娘子一臉尷尬。
姑夫人眉頭一皺:“二娘,你適才說什么?你大哥昨晚去別院喝酒了?什么時候的事情,他昨晚不是早早睡下了嗎?”
杜小娘子正要說話,杜學洲伸著懶腰就進來了:“是誰在背后嚼我舌根呀?”
杜大娘子和杜小娘子忙向杜學洲施禮:“哥哥新年好。”
杜學洲伸手捏捏杜小娘子的鼻子,道:“二娘,你還知道我是你哥哥啊,當妹妹的不可以說哥哥壞話的,尤其是背后說,你該多向一娘學學,不然你以后嫁人了,受了婆家的氣,我這個當哥哥的可不幫你出頭。”
杜小娘子嘴巴一癟委屈道:“母親,你看哥哥,他不正經。”
姑夫人笑著瞪了杜學洲一眼:“身子一好,就在妹妹跟前沒個形骸,一點兒都沒有當兄長的樣。”
“你們不珍惜我這個哥哥,自有人珍惜,阿鶯妹妹可是夸我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呢。”杜學洲從心底里開心出來,眼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
姑夫人一凜,正色道:“子騰,你昨夜真的去找那啞娘子喝酒去了?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兄妹何須避嫌?”杜學洲不以為意。
杜小娘子道:“什么兄妹啊,舅父可沒說要認她,是真是假也還不知呢。”
杜大娘子喃喃道:“也不知周管家去京城打探得怎么樣了。”
“靜候佳音便是。”杜學洲信心滿滿。
姑夫人攜著子女往中院而來,尹申也和妻子兒女抵達中院,所有人都向老夫人拜了年,老夫人看著兒孫滿堂,喜滋滋的,就是尹眉沒了夫婿形單影只,令她很是心疼,好在兒女漸漸長成有了依仗,不枉她青春守寡一場。
老夫人道:“每年正月初一,咱們舉家都要去明德寺進香,今年按慣例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吧?”
老夫人看向姑夫人,姑夫人忙道:“回母親,都準備好了,就是有一事……”
姑夫人說著看向尹申夫妻,猶疑了一下。
焦氏道:“大姐,有什么是需要我們東院準備的,大姐盡管開口便是,大姐日理萬機,千頭萬緒,可都是替我和老爺分擔,我不好都只顧自己清閑。”
焦氏這樣講無非為了申明這是尹府,姑夫人盡管掌管掌事鑰匙,不過一個外人,孰料姑夫人卻將這層意思置之不理,為難道:“我是在想母親要去明德寺進香,是否要帶別院那位尹娘子同去?”
“這是極好的,”率先附和的是杜學洲,他走到老夫人身后,一邊替老夫人捏肩一邊撒嬌道,“外婆,既然人都已經回來了,您老人家就帶著妹妹一起去進香吧!”
“我不要和那啞巴一起去進香,她會拿刀子殺人!”尹一娘躲在焦氏身后一臉驚駭。
杜學洲道:“大表妹,你聽誰胡說呢?那尹娘子只救人,什么時候殺過人?”
“她會拿刀子砍人的腳,母親說的。”尹一娘道。
焦氏一臉尷尬,又不能訓斥女兒。
尹申鄙夷看了焦氏一眼,“怎么在孩子跟前講這樣的話呢?”
“老爺,我……”
焦氏要解釋,尹申卻已經向老夫人道:“母親,我覺得大姐的提議甚好。”
尹老爺表態了,焦氏心里不爽,面上卻立即見風使舵:“母親,我也覺得大姐的提議甚好,神醫娘子救了洲洲兒的命,又讓亭長大人親見了醫術,在茭陽揚名,咱們合家與她一同去明德寺進香,在茭陽人眼中勢必成為佳話。”
“外婆,你帶妹妹去進香可不是為了名聲,而是因為親情,妹妹她是舅父大人的親生女兒啊。”
杜學洲的話令焦氏心生芥蒂,卻讓老夫人激動起來。
“周管家應該從京城返程了吧?”尹老爺也跟著有些激動。
姑夫人道:“元宵后應該能到家。”
“那初一進香先帶著吧。”尹老爺臉上帶笑,仿佛這件事經過他拍板方能成行似的。
小別院,舒吭卻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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