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晚燒火的時候,周玄青祭了術法。
雖是心機深沉狡猾之輩,跟周玄青還是差了不少臺階,她并沒有認出這術法的來處。
這并不是所謂燒爐救人,而是一種傳訊秘術。
他在聯系一個人。
孤道峰,孤塵回到峰頭,按著胸口吐了一口血,卻不急著進屋,而是去了后院,站在那玉璧前面,沉默良久才轉身從走廊離開,回了修煉屋子。
他卻不知自己剛走,那玉璧之中隱隱紅光,似有一團火徐徐燃燒。
不帶溫度,卻有光華。
而于此時,周玄青沒能得到對方的呼應,他也不急,因為知道這位創始人是比他周玄青脾氣更不好的人。
向來不愛搭理人。
若是真搭理了他猛然感覺到了爐子中的變化。
它開了一個口子,把人吸走了。
周玄青垂眸,卻對長亭晚說:“火加大一些,好好燒,火候適宜才行。”
長亭晚:“”
聽起來怎么像是燉牛腩肉似的。
周玄青沒理她,只把一龍一貓弄過去醫治。
但也沒避著長亭晚。
很快,她吃了一驚,“這龍也就罷了,怎這貓兒也是個沒種的。”
她這么一說,很是嚴肅認真。
周玄青手上動作頓了下,抬眸看她。
四目相對。。
長亭晚察覺到自己言行有誤,但穩住了,道:“前輩,入了醫道一行,早已把女兒家的情懷拋沒了,讓前輩見笑了。”
一副高風亮節清新雅致的醫女圣潔氣質。
就是跟她外表有些不相配。
周玄青目光收回。
“我看恰恰是入了醫道才讓你撿回一點女人情懷,此前你看著都不像個人。”
“還有宗門歷代大師姐雖說不一定都端方自持,但連著三代出了兩代虛偽做作的,也非宗門之幸。”
長亭晚淺笑穩重,并不反駁,因為她的選擇跟秦魚一樣——面對撐死也打不過的人,千萬不要頂嘴反駁,忍,全靠忍!
只是內心微微腹誹:宗門上下也沒人覺得你像個人啊,除了對自己心儀的愛人溫柔體貼,待誰都跟人家挖了你八輩子祖墳似的。
秦魚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然后床邊還坐著一個女人,在燒小爐子,爐子里燉著東西。
按照小說電視劇的情節,應該會這樣——哎呀,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頭暈不暈?是不是想吐?你受傷好重,我們擔心死了,你可算醒來了,老天有眼扒拉扒拉。
但這個女人不,冷眼斜瞥。
“已三日,你家的肥貓沒事,方有容不在,你還有什么要問的,趕緊問,問了我也不會說,趕緊把這碗藥喝了。”
日常被喂藥的秦魚看了長亭晚一眼,按住了胸口,柔弱道:“晚師姐一直被關在牢里,我想知道的你也未必知道啊,是以我就不問了。”
明面體貼暗里嘲諷。
長亭晚手指端著碗,遞到跟前,“這話有理,所以你不想喝的也必須喝——我且告知青丘妹妹你這藥里加了什么可好?”
秦魚一聞就知道這味兒里面摻了什么,麻痹哦,好些藥材都是重復的——以前瀚海朝伊這些個人也喜歡放這些又臭有苦的,半點創意都沒有。
不過這藥絕對巨難喝。
秦魚的臉微凝重,忽伸出兩根手指頭捏住長亭晚的袖子,嬌滴滴弱萌萌:“師姐”
長亭晚:“”
能屈能伸小女人阿。
當然了,長亭晚的回應是舒展了眉眼,多了幾分溫柔。
“師妹年紀小,素來羸弱,作為師姐,理當體貼一些。”
于是不等秦魚反應過來,直接捏住秦魚的兩腮,捏開她嘴巴,攥著碗直接往里灌!!!
咕嚕咕嚕咕嚕
殘暴得一匹,堪比容嬤嬤扎針。
長亭晚出去了,秦魚躺回床榻,手指按壓心臟,闔著眼,她在回憶此前的事情。
她知道,她不是在爐子里修復了靈魂跟軀體的。
哪怕周玄青做得到,但不是他做的。
是另一個女人。
“謝庭詠雪,她竟真的出手救我了。”
黃金壁對她這句話有些敏感。
——我聽著你這話的意思,不是驚訝于她肯救你,而是你本身并沒有著希望于她救你,因為你的目標始終是周玄青。
——可你還是故意對血龍提了謝庭詠雪。
——按我們目前對無闕的了解,它此時隱藏的秘密十有八九跟它的歷史有關,而無闕的歷史不就是謝庭詠雪這些第一代創始人么。
——你為什么要提她?為了讓周玄青在意并救你?
“他本就會救我,畢竟救我更符合無闕利益,至于為何提謝庭詠雪”
秦魚頓了下,道:“我是說給別人聽的。”
黃金壁思索,似頓悟了什么,不再多言,但問了一句。
——你的靈魂跟本體怎么辦?
那位藏在玉璧里了的主兒雖救了她,卻也扣留了她的靈魂跟本體,現在這具只是被對方作法過的,卻是連周玄青都沒看出來,可想而知她的可怕。
“等。”
黃金壁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嬌嬌沖進來,抱著秦魚的腰肢嗚嗚嗚,后頭周玄青也進來,雙手負背,淡淡道:“既已醒來,就出去吧,宗門還需你配合調查。”
“前輩不想問我嗎?”
“我不問你就不說?”
個老男人最喜歡擺架子了,你丫明說不行?
秦魚于是將實情偷工減料大概描述完,重點全在敵人那兒,細節跟關鍵都提點出來,不知何時,長亭晚也靠著門邊聽,聽完,她若有所思。
這個內鬼恐怕忒厲害了。
非等閑之輩。
這樣的人埋在宗門無疑是顆雷。
周玄青一直沒說話,等秦魚說完了,他沉吟片刻才起身。
“前輩可有吩咐——比如找這個內鬼。”
周玄青回身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深,“病人只需要做兩件事,吃藥跟等著吃藥,其他事兒用不著你操心。”
“把外面那條龍一并帶走。”
說完他就走了。
這話不是對秦魚說的,而是對著金頂婆婆跟長亭晚。
這兩位可以出天牢了。
這是無闕對這一事的機動調配,至于此后能不能找到那個內鬼,能不能報復這個神秘的對手,或者應對接下來宗門面臨的外界試探,那的確不是秦魚的事兒。
她得養傷。
孤道峰,不知何時竟見了風雪。
“原來已到了冬年。”
這一年,伽羅山所有山脈都會進入冬季環境,也不止蒼山飛雪了,連孤道峰都滿天飛雪。
它會持續很多年,知道冬年時節過去。
回孤道峰的路上,秦魚站在長亭晚所御的劍上,看著這茫茫冰雪,驀然有些失神。
“天地永恒,歲月長久,獨獨人情善變,人易死,情易淡,太認真的人容易被傷。”
這是長亭晚說的話。
這個女人向來心狠手辣又七竅玲瓏,察覺到秦魚的異樣就說了這樣一句,語氣有些隨意,好像不是很在意,又似是湊趣搭理。
“是啊,凡人必有一死。”
秦魚也隨意湊了一句,手指撫過嬌嬌的背部,垂眸淺笑。
“可總有人活下來了。”
這一局可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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