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伯。”元太師喊了聲替他換上熱茶的老仆。
老仆躬身,“大人。”
“你說,是我老了嗎?”元太師半瞇起眼,“這是嶸兒吧?”
“千真萬確是四爺。老奴可是看著四爺長大的,那后頸發根兒帶旋兒,不是咱四爺還是誰?”隨伯非常肯定。
“是。”元太師沉沉道:“又不是。”
他捋著長須,“只有嶸兒知道我這輿圖藏在這畫缸中,是哪一卷,所以他是嶸兒沒錯。可是,他就算突然開竅,又怎么能兩月之間,性子變了,連本事都變了呢?”
“四爺本就天資聰穎,如今心思放到正道上,上進了。”隨伯欣慰地笑。
元太師端過桌案熱茶,透過騰升的霧氣看著碗中茶湯,沉聲道:“茶碗還是那個茶碗,茶湯,卻有些不一樣了。”
他抿一口茶,擰緊了眉,“吩咐下去,那邊所有可疑的人,一個不留。”
第二日。
燕喃還在睡夢中,便被元崢的敲門聲吵醒,迅速爬起來洗漱更衣化妝,跟元崢去修竹苑中晨練。
元崢這才漸漸將這具身體本身就會的那些功夫融會貫通。
這位四爺本身底子不差,只不過多是學會一種招式又立即換下一種,所學不求甚解,雜而不精。
元崢將他所會一一仔細研究過,又配合自身實戰經驗,倒是將這一身功夫水平拔高了不知幾個檔。
燕喃許久沒好好活動活動這身筋骨,自個兒在元崢用來練拳的稻草人偶前溫習搏擊術。
幾套基本動作下來,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你這是什么拳法?”元崢不知何時過來了,給燕喃扔過來一方絹帕。
別看她是個女子,這架勢耍起來,干凈利落,還真有幾分帥氣。
燕喃接過擦擦額上的汗,喘著氣一笑,“這叫泰拳。”
“太拳?太極?”
“安泰的泰。”
“從什么地方學的?”元崢十分好奇。
女子學拳,本身就罕見,更何況是這種他從未聽過的拳術。
“先生教的,防身所用,怎么樣,四爺,要不要來試試?”燕喃練得來勁兒,甩著手擺開架勢。
元崢搖頭輕笑,“你再練三年再說吧。”
燕喃不服氣,揮著拳頭就往元崢身上落。
元崢雙手背在身后,一面側身躲閃,一面點評,“速度湊合,角度刁鉆,可惜力量不行。”
燕喃打在興頭上,好不容易有個可以練拳的活人對象,干脆手腳并用,半規矩半耍賴地追著他纏打起來。
二人正鬧著,竹林外傳來一個吃驚的聲音,“嶸兒!”
“娘?”元崢也是一愣,轉身迎向元二夫人。
“二夫人。”燕喃趕緊收手,臉上一派正經,就差寫上四個大字,“我在練拳”。
元二夫人臉上的笑都僵了,捏著帕子捂在心口,阿彌陀佛!觀音菩薩!她是看見了什么?
她的寶貝心肝兒子,竟然和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個子少年嬉鬧?!
兩人貼那么近,還扭來躲去!這是兩個男人干得出來的事兒嗎?
憑直覺,這少年絕對有問題!她可從沒見過自個兒兒子和誰這般親近的!
她穩了穩心思,擠出一絲笑,“你翁翁派人來說,你若醒了,可先去見他,阿南公子也一起去。”
平日元府諸人向元太師請安的時間是辰時一刻,這會兒還未到辰時。
元崢點點頭,猜測是昨夜的事兒有結果了,這些行動統統是瞞著元二夫人的,他看向燕喃:“咱們這就去吧。”
“好。”
二人說走就走,告別了元二夫人,匆匆沿著長廊往東走去。
元二夫人見他們往前走了幾步,立即踩著碎步跟上,近一些了,閃身躲到廊柱后,探出頭來,死死盯著燕喃長衫下頭偶爾露出腳后跟的鞋。
見他們要走遠了,又趕緊出來小跑幾步,躲到另一根廊柱后,再繼續盯著燕喃背影。
“夫人!”跟在她身后的珍珠揪著八字眉,十分莫名其妙。
“您這是做什么?”
元二夫人“噓”一聲,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著燕喃背影。
待二人走遠了,方扯過珍珠,抬手掩著嘴小聲道:“你覺不覺得,這個阿南公子,有些奇怪?”
珍珠憂心忡忡的臉更憂郁,“阿南公子怎么了?”
“他的腳,嘖,好像挺小,還有他走路的姿勢,你看那屁股,小卻挺翹,下次他走路的時候,你仔細著看,哪個男人能扭得那么好看?端莊中帶點妖媚……”
元二夫人柳眉深鎖,不過……
若這阿南真是個女子,也太丑了吧!!
這蠢兒子就這眼光?
珍珠嚇得差點咬到舌頭,“夫人!”
夫人怎么了?盯著男人屁股看!
是不是前兒個一盆狗血,讓少爺身上的怪東西跑到夫人身上了!
元崢和燕喃來到毅齋時,元太師正站在窗前,雙手背在身后,看著偏院翠竹發呆。
“翁翁!如何了?”
元太師輕輕嘆一口氣,“都死了。”
元崢挑起一角眉,怎么會?
若按他的布置和吩咐,對方就是想自盡也沒有足夠的時間,怎么也能留下一兩個活口啊!
怎么會都死了?
“那究竟是什么人?”元崢最好奇的是這個。
有什么人和元四爺有要命的仇呢?
元太師緩緩搖頭,“那些人個個死得堅決,屋內也沒有任何痕跡,只能憑血蝠判定是苗疆的人,我少年時在苗疆游學,得罪過一些人,應是沖我來的。算了,人死了就好,以后你注意小心些,想來應該無虞了。”
元太師轉過身來,慈和道:“這件事情不要聲張,免得你娘擔心。”
他說完揮揮手,“去吧,陪你娘用早膳去,就不留你們在我這兒茹素了。”
元崢與燕喃向元太師告別,出來往西跨院行去。
元崢蹙緊了眉。
這謎團不但沒解開,反而隨著人死燈滅,成了個死結。
燕喃也一路有些疑惑,追殺元四爺的人,就這么死干凈啦?
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二人回到西跨院,元二老爺已出門上差,早膳早已備好。
元二夫人笑著看二人坐下,眼神不住往燕喃身上瞟。
早膳照舊豐盛,食不言寢不語,元二夫人憋得夠嗆。
終于等到用完漱口茶,元二夫人端起一盞山楂甜飲,輕咳一聲,笑著向燕喃道:“阿南公子家在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