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正文
第叁肆章歡喜慶
舜鈺聽得他問,忙點頭應諾,呈早備好的戶部頒發執照、籍貫登記薄等書予他。
章蘊途仔細查驗過,這才從隨帶的匣子內,拿出一卷蠟封的箋書遞,瞇眼賀喜道:“馮生學識不斐,卷藏錦秀,得監事沈大人、祭酒宋大人賞識,現招錄入國子監。五日后辰時二刻前去進學,需所帶之物寥寥,你適備齊即可。”
箋書光滑皮面觸及掌心,倏得握緊,舜鈺那顆綿飄浮的心,猶然不知處,不自禁再三確認:“章大人,其不曾弄錯么?”
“弄錯?”章蘊途一怔,笑容微斂:“關乎學子前程,國之命途的招考大試,光試卷復審四次,豈容有半點失誤,馮生此話到底是何意?”
“鈺兒年輕尚小,考學回來只道章未作好,此時喜出望外,言語多無忌了。”秦仲忙前打圍:“萬望章大人見諒。”
章蘊途這才緩和下臉色,又言還要去旁處送信,背匣子由小廝引領出門。
房里陡然靜寂,余下二人面面相覷,各懷復雜心緒,世間人算總有失常,原道塵埃落定的事,此時復又方寸大亂。
默了稍刻,舜鈺將箋書恭敬捧與秦仲面前,先開口低懇道:“還望秦伯伯成全。”
秦仲慢慢擱下茶碗,似千金重般接過,溶蠟開卷,眼神沉黯地,將箋一字一字細念。
爐紫煙裊裊,光景斑駁一片,桌的滾茶漸殘冷,舜鈺依舊抿緊唇,十足耐心的等。
終聽秦仲仰首長嘆,聲里關憐不遮不掩:“舜鈺啊!天意即如此,秦伯伯無話可說。只提點你一句,生存自有艱難面,世道難免多詭譎。凡事切忌三思后行,若日后舉步維艱時,莫藏掖不言,只管坦白講與我聽,雖螳螂之臂,亦可盡薄綿之力。”
“是!”舜鈺喉哽語噎,索性撩袍跪下磕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最為愧對的,即是這位眼前人。
回至玄機院,明顯院落空的風景都往常活潑了許多。
丫頭婆子忙進忙出的,在拆她已打包好的幾箱行李,天氣晴好,春陽溫煦,肖嬤嬤曬了一床石青色錦褥,半彎著腰,用藤耙正輕輕拍打。
顯見已曉得她的事了,每個人臉都有笑容,甭管真心還是假意。
舜鈺才在房坐定,肖嬤嬤領著個婆子進來,那手攥著個鼓囊囊的綢緞包裹。
卻是認得,她手傷時這婆子來探望過,孫氏身邊伺候的桂嬤嬤,起身謙讓一番后,桂嬤嬤尋凳子坐下,滿面陪笑道:“恭喜賀喜表少爺,聽老爺說能進國子監那塊寶地,表少爺的一只腿已踏入仕途的檻兒,日后定是官命通暢,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哩。”
“承你吉言。”舜鈺命人給她茶,桂嬤嬤忙道不用:“還趕著回去,不吃茶了。前陣子給表少爺裁的幾件新衣裳,今裁縫鋪子才送過來,惹得大奶奶發了好一通脾氣,直說若是個多心又計較的,還當她說話兒不算數,故意苛扣著不給,不知怎么把她往壞里去想呢。我說了,表少爺飽讀圣賢書,心胸豈是一般人可,更況表少爺吉人天相,這不才得了喜訊,這衣裳送到,反倒分外的應景。”
她頓了頓,再從袖籠里掏出個錢袋兒,繼續道:“大奶奶聽了方才歡喜,特取這二十兩銀子讓一道送來,只說旁人給什么都未必合心,還是銀子最實在的。”
舜鈺覷眼聽著,待她說完少頃,才笑了:“好話壞話都被桂嬤嬤說凈,我反倒無話可說,替我先謝過大夫人費的這些心,等空下來定親自去道謝。”逐讓肖嬤嬤把包裹及錢袋接過收好,又賞了她一吊子錢,桂嬤嬤忙拜謝過,歡天喜地去了。
肖嬤嬤解了包裹,四五身衣裳簇新新的,用的綢絹,淺淡各色,花樣也頗時興,拿來給舜鈺看,照身形劃番,顯得有些寬大。
孫氏見風使舵可真本事,前兩日把她往泥里踩只怕是忘了。
舜鈺摸下料子,未必是給她裁的,借花獻佛而已,她偏要收下。
舜鈺入國子監,不用回肅州,高興壞了的唯秦硯宏莫屬。
一掃前些日因離別而頹喪的情緒,這日,得空閑進了舜鈺的房,見她仍在埋頭苦讀,索性前抽走手里的書冊,不滿嗔道:“還看,眼都紅了。國子監已招錄,怎不讓自個歇息幾日?”
“做學問,停一日手生了。”看著他將自個書冊扔飛,舜鈺搖頭苦笑,不曉得何時惹這混世魔王,前世里不曾與他打過交道,怎忒般纏人呢。
抬頭瞧見門側,有位穿褐衣麻布戴帽的青年,肩挎泛油花的木箱,手捧食盒而立。
“你又要給我看什么稀?”舜鈺無奈的問,再把那青年看一眼,莫名熟悉。
硯宏欲攬她的肩膀,卻被躲過,只得改為扯她的衣袖口,拽至桌前同坐。
示意那人隨意,自個則得意洋洋道:“王姑娘胡同新開家烤鴨鋪子,無意吃過一回,滋味好極,請你幾趟一道去,跟犟驢般死活不肯,又不要你掏半分銀錢......我只得把他帶進府來,現片鴨給你吃。”
“你是瘋了么?”舜鈺瞠目結舌。
那青年不多話,很老實木訥的樣子。
趁說話間,已將食盒擱桌,揭開蓋子,煙氣氤氳冒騰,聞著噴香味道四溢開來,抓鉤拎起只大肥鴨子,酥皮艷紅得透亮,時不時滋滋的滴著油珠子。
他再從木箱取出大小不一的鋒利刀子,開始手法極利落的掀鴨皮,片刻功夫,鴨子如羞答答的少女,敞開了雪嫩的胸懷。
吃鴨子極講究溫差,冷熱間的味道如天似地。眼前但見薄薄的鴨肉,被片的若雪紛飛,刀光激寒,手腕迅轉,速度快得眨眼功夫,已擺了滿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