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捌叁章暗潮涌
第貳捌叁章暗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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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桓手搭大氅,撐著青布油傘在午門等候多時,早起還是旭日東升,天藍如碧,哪想到了晌午,忽一陣冷風襲卷而過,便見萬里彤云密布,大雪如飛霜撒鹽,紛揚而至,不多時宮墻內外乾坤素裹,江山碾玉。.U
他很擔心沈二爺,祭天祀地時辰漫長,官員立于廣場毫無遮擋,莫說落雪滂沱,即便是下刀子,也得生生硬受。
快至酉時,才見三五官員渾身白茫茫的露了影,沈二爺高大,倒是極易分辨,沈桓急急迎上,替他披大氅,撐著傘伺候入官轎。
徐令不曉得有甚么事,緊跟過來,隔著轎簾與沈澤棠嘀咕,說了好陣子話,這才面色難看的告辭離去。
吏部正堂,簇了一大銅盆炭火,徐涇等幾搬了圓凳圍坐,沈桓脫了一只皂靴,湊近火面烤干,嘴里罵咧:這天氣著實古怪,入冬里哪場雪都比不過今日,瞧才走個來回,就濕透透的。
徐涇瞪著銅銚,里頭的雪水被燉的咕嘟作響,他想著旁事,話說的漫不經心:雪乃祥瑞之兆,意味來年國運昌盛,百姓居安,你濕個靴襪又如何。
沈桓一時啞然,正這時,沈二爺換了身秋香色直裰進來。
徐涇忙搬來紫檀雕花椅至火盆邊,沈二爺坐下接過姜湯,慢慢吃幾口放下,蒼白臉色泛起微紅,卻依舊蹙眉染肅,眼眸凝冷。
難得見他如此心事重重,素來是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人物,此時也顯露些許不淡定。
徐涇自然也不敢多問,再沖了盞銀針茶奉上,沈二爺擺手不接,默然盯著盆里燃燒的銀炭出神。
一股子沉悶躁郁的氛圍,不露聲色地四處彌動,直把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窗外的風呼嘯而過,聞得一聲巨響,沈桓忙起身去察看,回來道是棵梅樹的枝椏,被大雪壓斷了。
沈二爺這才淡淡問:后日南下的行裝可都有備妥?
徐涇忙回話:二爺的官印及諭令文書吃穿用度皆收拾妥當,老夫人又遣人送來,兩身開春穿的衣裳及鞋履,也已擱置進箱籠里。
沈二爺想想說:你去李記絲綢鋪子,再置兩身女孩兒穿的春衣及鞋履。要綢緞料子,上身的衫子最宜豆綠翠藍天青色,下身的裙荼白藕合軟黃便可。
徐涇不及開口,沈桓大剌剌插話:女孩兒穿紅的好看,甚么胭脂紅水紅桃紅.看著喜慶。
沈二爺沉吟稍頃:紅穿著太媚易招人眼,不妥。
徐涇撓著頭笑,挺為難道:爺總得告訴我,她年紀身高胖瘦才好置辦哩。
照馮舜鈺的體貌來就合宜。沈二爺端起盞兒俯首吃茶。
徐涇及沈桓驚的下巴掉下來。
恰此時,沈容急匆匆的掀簾稟報,馮雙林來了,正在偏廳等候。
沈澤棠面色頓時肅穆,迅疾起身,邊朝外走邊低聲問:他來時路上可有人跟隨?
沈容道不曾有,他才吁口氣。
穿過前廊進偏廳,令沈容幾個在外嚴加把守,順身將扇門緊闔。
再回轉身,沈二爺眸光微睞,掃了圈四周,聲音一貫的沉穩溫和:永亭!
簾后倏得閃出一人,正是馮雙林,但見他臉色慘白隱透鴉青,眼眸黯淡,嘴唇亦失了顏色,依舊穿著祭祀小相的水田衣,卻沾染著斑駁血跡。
更令人觸目的則是他的手腕,包裹住的厚厚棉巾亦被血洇透了。
大人叮囑的事,永事辦到了。他其實是很興奮的,卻覺得渾身輕飄如棉,想看沈二爺露出微笑,或聽他說句贊賞的話,然而眼前卻驀得一陣昏黑,他直直朝前栽去,卻倒進寬厚溫暖的胸膛里,聽得沈二爺聲音變了:永亭。
這一刻,他即便是死亦甘愿。
馮雙林悠悠醒轉,他躺在臨窗大炕上,身上覆著蒼青錦褥,很暖和,甚至脊背還有微微的汗意。
而窗外已至暮時,飛雪連天。桌案上擺著一卷佛經,燭花炸了一下,來,那老者拈髯笑了笑,很是慈眉善目的模樣。
沈二爺朝那老者恭敬作一揖,囑咐沈桓送他出去,自已則輒身去端起桌案上擺的藥湯,坐榻沿邊親自喂他。
雖然苦若黃連,馮雙林卻甘之如飴,待一碗喝下,沈二爺這才看著他,溫和問:你如此虛弱,該好生歇息才是。可如今事態迫在眉睫,宮內外表似水面如鏡,底卻沸騰洶涌,永亭你說于我聽,祭祀時出了何等狀況?
馮雙林喉嚨干澀,他咽咽口水勉力道:昊王拜九禮后,將獻神的犧牲與玉壁圭及繒帛置柴垛焚燒。
沈二爺頜首:那時煙火高高升騰于天,使天帝感召燔燎之味,吾等百官亦看得分明。
馮雙林繼續道:后尸人代天帝接受祭享,奏樂章,武八佾舞,此時需走血祭禮,由太子雙手捧灌滿鹿血之爵,在尸人面前灑地進獻。
聽得贊禮催促,太子在房中忙將血爵捧起,急朝外走,哪想得一執事宮人,不知怎地突撞向他,他手一松,爵跌落,鹿血灑了一地。
若是司禮監的閹黨知曉,太子皇位難繼。沈二爺再鎮定,些時也難掩震驚之色。
馮雙林搖頭道:那時房中除太子近隨,僅贊禮闖禍的執事宮人及我在。
你是如何保的命逃出?
聽得沈二爺問,馮雙林忽然笑了笑:我拿起擱在桌上的祭刀,在手腕上割了一道,把血滴盡爵中至滿。并對太子直言,我出生時佛光滿天,百日即進大佛寺受方丈戒訓,五歲前吃齋念經,得純陽之體,我的血比那鹿血更為珍奇。
永亭..。沈二爺深深看著他,神情實難形容。
馮雙林抿了抿嘴,他不需要沈二爺的同情,眼眸看向窗外,低著聲道:我是騙他的,我哪里還是純陽之體,這世間事不過如此,他果真信了,獨留下我的性命,讓我養好傷后,勿忘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