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好幾次猜測,溫柔的病,會不會是人為?
可程家有李純的人護著,誰能下這個手?而且這么多名醫看下來,誰也沒看出有任何人為跡象啊?
如此反反復復,倒讓她想到了前世老爺子的病。可分明病癥又不一樣。這不是同一種病!
前世老爺子究竟是誰下的手她也沒弄明白呢!
若前世今生都是人為,是誰做的?是同一人做的嗎?朱常安先前指天誓地不是他,難道是朱常玨?
溫柔礙到誰的路了,為何要對她下手?純粹只是為了惡心自己嗎?
要說懷疑,她也只有朱常安和朱常玨兩個人選。可此刻的他們犯得著嗎?
能將醫療組一行十幾人不留把柄處理,最后做成山體滑坡,朱常安做不到。
程紫玉又開始懷疑朱常玨是否隱匿江南了。
事實上,程紫玉有一點猜對了。
的確,就似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風雨,飛了沙走了石后,電閃雷鳴也將一步步到來了。
一個個消息四面八方傳來,偏就沒有一個好的。
六神無主的她又收到了李純一封信。
他說,他們要入山區了。之后將會有一系列的行動,所以最近的一段時間怕是不能頻繁來信了,她的信箋他也未必能收到,讓她照顧好自己云云……
同時又傳來消息,正回京的朱常安行至距離京城八百里的荒漠時,遇上了偷襲的北蠻大軍。
原來是對方后知后覺,知道當日以萬對千圍住的竟是大周皇子安王后,捶胸頓足悔之晚矣。他們只恨當時怎就沒有全力生擒,拿安王來換取利益?
于是,他們埋伏在了荒漠,想要將功補過,抓下安王來逼迫白恒和大周朝廷談判。
他們對安王一行人發動了猛攻。
安王傷勢未愈又逢此難,垂死反抗,折損了足足一半人手,才勉強逃出生天。即便如此,他的傷口也再度惡化,暈迷不醒,性命垂危。
皇上派去的御醫傳來消息,安王能否逢兇化吉,全看天意。
皇帝聽完也是郁悶。
老四或許會騙他,可白恒,他的暗人,他派去的御醫和探子不可能都站在了老四身邊。
那么老四,真就腦子有問題,寧可一次次搭上性命也不回京?
眼下,白恒也正趕去接應守護。
白恒表示,一定會全力護安王周全。他表示安王因著這幾個月不間斷掃蕩蠻部的勇猛,已成為了北蠻各部的眼中釘,若強行穿越大漠實在危險。他若派大軍護送,又怕人手不足,他若親自護送,又唯恐大營群龍無首。
他問皇帝,是否可待過了秋日,再親自護送安王回京?
西北的冬天尤其寒冷,通常進入冬天便很少會有戰況。所以一般在冬日便是雙方軍隊短暫的調養生息并進行補給換血之時。白恒提出那時送朱常安回來,的確合情合理也更合乎安全考慮。
皇帝思忖了一晚上,最后還是不敢賭。
他實在不放心老四。
他讓帶話給白恒:說只要安王能醒過來,便必須即刻回京!
皇帝對朱常安忌憚已生,他不能再給其任何機會了。哪怕多番召回會引起軍中被朱常安收服的將士不滿……
程紫玉聞言一嘆。不論如何,朱常安這一時半會兒又回不來了。不管如何,他的目的還是達到了。
他哪怕躺那半死不活,竟也效果不差。至少白恒愈加心疼他,將士們也對他更加肅然起敬并為他鳴不平了。
呵,到底還是小瞧他了……
又是五日后,荊溪來信。
程明那個摔壞的庶子突然口吐白沫,暈迷不醒,隨時可能丟了小命。程明接進門不久的那個外室熬不住,也病倒了。關鍵是那婦人身懷六甲,她這一倒下,其實便是兩個。
程明重情義,衣不解帶照顧著。
又是兩日后,有信到了。
程明兒子沒能挺過去,沒了。
那婦人受了刺激,當即便暈了過去,并陷入了昏迷。
據說三叔當時就懵了,隨后跪去了祠堂,求祖宗保佑,讓那婦人可以渡過難關。
一直到信發出時,那女子都還未醒來,大夫表示,再不醒,肚中孩子也保不住了。
程紫玉看完信也是一陣暈眩,心下生疼。
最近的種種幾乎要讓她承受不住了。
這個堂弟弟,她前世今生都沒見過呢!
那個外室,她前世只給了個冷眼,今生她早早就準備了一份大禮,卻還沒送出去!就是那個未出生的堂弟,她也準備了一套項圈沒送啊!
三叔,不能出事!
三叔是她前世看錯的人。是她今生信任的人。是她今生倚仗的人。更是她今生想要報答的人。
她希望今生的三叔可以不再孤家寡人,不是只有青樓和外邊的家可去,她希望三叔是幸福的。
三叔無心家業,可在她的請求下一直都咬牙頂著。
他為家族一直在付出,不該下場慘淡的!
她知道三叔在意那個外室。
那女子跟了他十多年,對他從無半點要求,兩人心意相通,情分不淺。
正因如此,程紫玉自己想通的同時也不想他有后顧之憂,這才去做了老爺子的工作,終于讓那女子先進了門。
老爺子既然點了這個頭,那早晚……早晚他們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可以讓兩人長相廝守的。可那女子,那孩子,還沒能給老爺子敬茶磕頭呢!
眼下,三叔還能幸福嗎?她還怎么報答三叔?
程紫玉越發覺得不安了。
雖然不管是溫柔還是三叔這些家人身上種種都指向了意外,可她就是覺得和那組醫療隊一樣,與她脫不開干系。
直覺很強烈!
就是沖她來的!
都是為了傷害她來的!
這是一點點在拿她身邊在意之人開刀嗎?
讓她負罪,讓她自責,讓她自己把自己怪責成罪魁禍首,即便得到了榮華富貴,也逃不開心中的罪責枷鎖……太狠了。
誅不到她的人,就先誅她心嗎?
先是紅玉何思敬,何父何母,到溫柔三叔,這一刀刀,都是從她在意之人下手的。
程紫玉只恨不得此刻長了一雙翅膀趕緊飛回荊溪去。
無能為力的感覺太熬人了,她也受夠了。
可她不能走……
有個不能說的原因……
好在,第二日她便收到了朱常哲的來信。
朱常哲在江南召集了一組名醫,已經前去給溫柔看過,其中兩位大夫都很有信心,定好了醫治方案。
三叔那個婦人在他們施針過后也已醒來,雖情況尚不穩定,但他會全力相幫。
朱常哲還表示,他給程家留了他的衛兵,信鴿和他外祖康安伯部下的一塊令牌,程家有需要都能隨時直接與他聯絡上,也可以憑令牌請求康安伯軍里的幫忙。
程紫玉寫了感謝信送了出去,隨后下了個命令,她讓身邊所有人,包括紅玉,在老爺子跟前他們必須瞞下荊溪所有壞消息。
老爺子知道后一定會要求回荊溪。若真是人為,那對方明顯很了解自己,他們一定知道,傷了老爺子比傷了紅玉溫柔三叔會更讓自己痛苦許多。所以只要有機會,他們一定會對老爺子動手。
而且老爺子年紀大了,實在不能再冒任何風險。
程紫玉什么都不想讓他知道,就讓他好好沉浸在技藝里,在對程家美好將來的期盼里壽終正寢吧……
諸事不順,今年的宮中連中秋都沒辦。
對程紫玉來說,唯一一件喜事便是程子諾的秋闈了。
六月李純還在京中時,便找了幾位熟人幫著押了些題,并整理了一份往年各地鄉試考題一道送去給了程子諾。
聽說那時程子諾拿到那些題便下筆如有神,大部分題都是筆走游龍地完成的。所以大伙兒都對他很有信心。
今生的他起點高了,見識廣了,又師從名家,學問更比前世突飛猛進。再有外力后盾和先前圣上贊過的才名在那兒,中舉基本是十拿九穩。
三場考下,他自己也覺游刃有余,信心十足,只等九月放榜。
而進入八月底后,一切依舊沒個消停。
先是倭寇在東海劫持了一船隊。
不但劫走了總價超過二十多萬兩的貨物和銀子,還殺了幾百號人,船隊上下雞犬不留。
他們殺人后還拖走了船只后,并拋尸大海,將整個一片海域都染成了紅色。
可占此大便宜的倭寇非但沒離開,就連周圍海域的小漁船商船都不放過,如蝗蟲過境,片草不留。
怨聲載道,人心惶惶。
情節惡劣,叫人發指,如何能忍?
康安伯組織船只前往圍剿,卻發現對方實力不俗,竟是由百余中大型船只組成的特大倭寇團伙。且還不斷有零散倭寇在加入到這個團伙以期靠背大樹。
且從截獲的倭賊情報來看,對方將于九月中全線登錄福建口岸。
不管真假,這么一支龐大的倭寇隊伍已是沒法忽視。
而若是真,無疑,這將是大周近幾十年來遭遇到的最有組織且人數最多,來勢最兇猛的一次倭寇團伙。
更為糟糕的是,探子來報,對方船只竟還裝備有火器。雖尚未交鋒,尚不知對方火器處于何等水準,但就對方此刻這架勢,一旦開始動手,那攻擊力和攻擊面都是非一般的。
所以不管是主動出擊還是以嚴陣以待,都必須立即準備。
若不出意外,東海將迎來一場戰事。
朝廷撥發了大量餉銀,江浙地區先前留作補給的衛兵也被迅速編入了康安伯麾下開往福建沿海。
康安伯的人一邊在外圍阻擊防止對方繼續擴大隊伍,一邊還全力做著迎戰準備……
正全力應付倭寇的康安伯,暫時自然對外孫的關注也少了些。
事實他的外孫朱常哲也正迎來他人生第一個重大考驗。
原本他的任務——賑災,可以說是坐收功勞和名望的簡單事。
可若計劃趕不上變化,那別說坐,就是收都很難了。
在長江下游某個村落,洪水剛退去不久便爆發了一場小疫情,并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擴散。等到發現時,疫情已經蔓延到了方圓百里。
朱常哲手下的醫療組雖快速開展了救治,可染疾人數已到數萬,且還有進一步擴散之勢。
大夫隱晦表示,這傳播速度……有些過快,倒似是人為刻意而生。
朱常哲暴怒徹查,加派了大量人手進行疫情的防治。
可即便如此,民間還是很快就出現了大量關于他只顧功績,漠視平民,防治不及時,舉措不恰當,反應不迅速,不仁不慈,任由疫情擴散毫無應對之力等種種傳言。
還有神通廣大的家伙竟然連他的醫療組在組建成不久后便前往荊溪程家之事也翻出來了。
又說他假公濟私,無視百姓,根本不配為賑災大臣……
當然,那種暗示他與程紫玉關系匪淺有私交的聲音也開始再次出現。
為此,皇帝也只能派了朝中兩位得力朝臣下江南幫襯朱常哲。
另一邊,西北也來信,安王醒過來了,不日便將返京。
白恒將親自護送。
程紫玉卻顧不上這些。
甚至,九月這鄉試的桂榜放出,程子諾名字赫然高掛也只得了她一聲贊。
只因她接到了來信。
程明的那個女人,到底還是沒了。
所以,一尸兩命。
程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妻兒都沒了。
他受不了如此打擊,幾乎崩潰。
別說是程家買賣,就是他自己,也已三魂丟了七魄。
程明沉淪了,每日除了喝酒就是發呆,醉生夢死就是醒不過來。
眾人知道他難受,卻并沒好的辦法去安慰。
而整個荊溪程家只有幾個管事和何氏在強撐。
程家有幾分亂。
為此,程紫玉惶惶,幾乎手足無措。
她擔心程明,擔心他身子,擔心他不能恢復,擔心他走不出來。
她擔心家里和工坊。她和老爺子不在,程家就靠程明頂著。這個頂梁柱若出了事,對程家的打擊可想而知。
銀錢上的問題她不怕,卻擔心買賣上會叫人如前世一般叫人鉆了空子,打程家個手足無措。
她更擔心沒有了程明的支撐,程家無得力男主子,會被人利用和打擊。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怎么看都怪異,叫她無日不心亂的時候。
程家絕不能重蹈覆轍,可她該怎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