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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丘此人當年的戰功即使是到今日也尚未被人忘卻,若是他沒有退隱山林,即便是方家都要避其鋒芒。
百年前大晟朝初建,分封諸王,浮丘先生放棄一字并肩王的榮耀,依然棄戎從商,一葉扁舟流浪于江湖,在不到十年的時間內掌握了幾乎整個大晟朝的所有所有財富,一力撐起了整個岌岌可危的大晟朝。
等到大晟終于不再流民遍地,扶秋先生又將手中家產盡數散盡,所有的產業盡數贈予有緣人,甚至有很多與他從未謀面,卻一夜之間成了富甲一方的商賈,從此后先生歸隱山林,再也沒有人見過先生真容……
有人說先生享年百歲,安然而逝;也有人說浮丘先生造福世人,早已羽化登仙;更有許多人堅信著先生就是神仙下凡來拯救凡間萬民……
不管世人如何評說,百年已過,從未有人見過先生真容,那個名字便在歲月長河中變成了一個傳說,如今被顧之延再次拿出來,卻是為了一個千川閣!
“浮丘先生戰功赫赫,游戲人間,以至于人們都忘記了他是靠什么來拯救了整個大晟朝的,即便先生滿身傳奇,諸位又有誰能否認先生商人之身份?”
“浮丘先生是如同仙人一般的人物,自然不可與尋常商賈相提并論,世間商人多的是無情無義之輩,利字當頭,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先生一般光風霽月的,顧公子此言恐怕是以偏概全了吧。”
此次開口反駁的是林墨,難得顧之延沒有生氣,反而是頗為輕松地輕笑了一聲:“以偏概全的恐怕是林公子,這天下商人幾多,林公子見過幾個?便如此下定論,翰林院修編的書籍可是不夠林公子借閱,不懂以偏概全的意義?”
這兩個人只要一碰到就能吵個不停,傅弦歌忍不住笑了,顧蓁蓁卻說道:“現在說的可是千川公子的事情呢,我哥他到底在做什么?這也能與林墨吵起來?”
像是聽見了顧蓁蓁的抱怨似的,顧之延并不給林墨開口的機會,繼續對皇上說道:“浮丘先生之后,民間手工商業便如同雨后春筍般冒出,誰能否定這些力量在大晟朝的繁盛之中沒有絲毫作用?前言暫且不提,單說如今的千川閣,何嘗不是大晟國力鼎盛的標志?難道不是在四鄰面前給大晟長了面子?”
眼看著諸位大臣中又有人想要開口,顧之延卻并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不要說什么《五蠹》言論,先人之法豈可不顧事實全用于當今之事?即便是圣人,也不會知道后世之事如何發展,若是如此,前朝屹立千年,根基不是比大晟強盛太多?可為何我朝卻不沿襲前朝制度?”
“更不要說什么千川閣過于繁盛,讓番邦戎夷見識到我大晟繁華,容易引起其貪念,最終為我大晟帶來戰亂。我泱泱大朝,兵強馬壯,難道因為畏懼他蠻夷胡匪,就止步不前畏畏縮縮嗎?!”
大廳之中寂靜一片,沒有一個人應聲,顧之延把話題拉到如此高的地方,還有誰敢反駁?
不敢!
無人敢!
傅遠山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不由得看向席位中閉目假寐的顧啟,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長孫正在做著一番怎樣的慷慨陳詞似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看上去是垂老矣矣。
皇帝沉默著沒有說話,顧之延終于自顧自地將話題繞了回來:“即便以上全是我個人觀點,商賈在諸位心中仍舊低賤卑鄙,可莫折千川總歸是我大晟子民,且不論其身份,若是就此蒙上不白之冤,恐怕難以服眾,這讓百姓日后如何看待朝廷?”
“這還沒人說千川閣有罪呢,顧公子如此著急為千川閣澄清,是否太過丑態畢露了些?”
大庭廣眾之下,天子眼前,敢這么說話的恐怕也就只有一個蕭挽風了,他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把眾人的目光從慷慨激昂的顧之延身上引開,只見他緩緩站了起來,看都沒看一眼顧之延難看的臉色。
“陛下,按照顧公子所說,這千川閣倒是不能輕易定罪了。”
他一開口就是定罪,即便傅弦歌事先與他有所合作,此刻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而比她更氣憤的還大有人在,顧蓁蓁就低聲與葉素說道:“這個南陽世子什么意思?這么說話不是對皇上挑釁嗎?他和千川閣多大的過節,讓他這么不遺余力地陷害千川公子?”
春風一度中那一鬧畢竟不是什么好聽的事情,這些閨閣小姐們并不知道其中緣由,只知道千川公子與南陽世子交了惡,到此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蕭挽風對于千川閣的敵意。
皇上懶得管這些年輕人之間的爭斗,有些懶散地問道:“阿韶有何見解?”
韶是蕭挽風的字,他雖未及冠,可初到金陵一日便被巫馬信親自賜了字,簫韶九成有鳳來儀,可見皇帝對蕭挽風期盼之高。
“千川閣搜羅天下奇珍,想要找到一塊小小的血玉必定不是難事,貴妃娘娘的頭面又是出自千川閣之手,此事自然與莫折千川脫不了關系,有心為之也好監管不力也罷,還是先扣留起來再慢慢盤查。”
此言一出朝臣們的眼神瞬間變得驚訝起來,傅弦歌也吸了一口氣,恨不得回到一個月前把和蕭挽風談合作的自己打死,這家伙行事當真是絲毫也不加潤色,若是皇上一個沖動當真答應了他要怎么辦?
可蕭挽風行事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巫馬信在皇位上坐了十幾年,向來最懂公私分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是掩飾不住的快意,幾乎是把自己對莫折千川的憎惡全都寫在了上面,皇上見此果然不動怒,反而是無奈地笑了出來。
“你就別在這里搗亂了,國有國法,即使說扣留就扣留的?”
“可……”
“你不必說了,”蕭挽風面有憤懣,皇上卻并不予以理會,又聽了一下群臣的爭辯,突然問蕭挽風:“朕見你最近沒事便往外跑,可是在金陵城閑得慌?”
一個入京為質的世子,自然要做一個大大的閑人,皇帝此言顯然意不在此,朝臣們顯然都有些驚訝,摸不準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蕭挽風卻仿佛沒有察覺皇上的用意似的答道:“金陵城繁華無比,可比南陽好玩多了。”
言下之意他在金陵城也很忙,忙著吃喝玩樂。
皇上聞言再次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讓眾人一臉茫然,唯獨傅遠山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蕭挽風,心中卻是已經明白了皇帝的打算。
果然,皇上笑夠之后便說道:“既然你在金陵城閑來無事,此案不如就交給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