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彎著眼睛,從心底笑開了花。
李宗貴一臉的未置可否,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松開李小幺的手,擰著眉頭,先圍著老驢轉了一圈,伸手挑著老青驢身上的白眼毛不停的搖頭。
再轉到那輛破棕蓋犢車前,彎腰仔細看:“這車還能用不?看這樣子,只怕一動就得散架!”
“小哥你看,這驢老是老了,可還不算老,再干個三年五年指定成。這車,結實!車結實著呢,結實得很,你看,結實的很!”中年男子緊張的看著李宗貴,聽到李宗貴挑剔車,忙抬腳用力踢在一側車輪子上,以示意給李宗貴看,這車子還結實著呢!
李宗貴卻不看結實的車輪車架,擰著眉頭,仰頭只盯著被晃得搖搖欲墜的棕蓋,中年男子順著李宗貴的目光,聲音頓時矮了下去:“小哥,這青驢,一直在俺手里喂著,真是頭好牲口,俺不騙你。這車,小哥您看,一水上好的槐木,這里頭還包著銅皮,原來是俺們東家自己用的車子。小哥,真不能再便宜了,五貫,五貫錢,小哥您給五貫就成,真不能再少了!”中年男子殷切的看著李宗貴。
李小幺看著中年男子,心里酸酸的不忍心再看著李宗貴砍價,帶著笑問中年男子:“這位大叔以前是趕車的?要賣了這個換新車了?”
“不是,俺是在離這七十里外的孫家騾馬場干長活的,這不是要打仗了,騾馬場的馬和騾子都讓官府征走了,主家干脆散了騾馬場,搬到這和縣住下了,我干了大半年的活,就分了這一頭青驢一輛車,這驢和車,拉回家也沒用,只好賣了,好歹帶幾個錢回家。”中年男子苦哈哈的說道。
李小幺被他說的心里一陣接一陣泛酸軟,拉了拉李宗貴,低低道:“算了,五貫就五貫吧。”
李宗貴緊擰著眉頭,轉頭看著中年男子,干脆中帶著十分的無奈:“我幺弟既然說了,五貫就五貫吧,不過!”
中年男子緊張的盯著李宗貴,等著他這個‘不過’,李宗貴指著棕蓋:“這車蓋爛的沒法用了,大叔也知道,這樣的車子,沒有車蓋,還不如推輛獨輪車呢,看您這樣子,也是個干活的好把式,您要是能把這車蓋給我修好了,這車和驢,我就買了。”
中年男子抬頭看著棕蓋,為難的搓著手:“這位小哥,修倒是容易得很,就是得有東西,這棕蓋……是沒法用了,得換個新的才成,小哥,這棕蓋?”
李小幺拉了拉李宗貴,低低的說道:“咱們買吧,讓大叔幫著修好就行。”
中年男子大喜,急忙接過話:“兩位小哥放心,只要有東西,指定修得好!就是現做輛新車出來都容易!”
李宗貴沖李小幺翻了個白眼,氣的呼了口氣,倒也不好再多說。
三個人到車行里交割了銀子,又在旁邊買了兩張棕棚。
中年男人進去車行借了工具,干脆將車掀倒在地上,極利落的換了棕蓋,又將車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細細查看修整了一遍,自己摸了幾個大錢出來,買了塊豬油,將車輪各處抹了個遍,這才扶起車子,笑道:“小哥就放心用吧,這車,就是看著不光鮮,可正經是輛好車!結實耐用著很!那兩塊舊棕棚,我給墊在車上頭了,雖說不好看,可實用,冬天車子里能暖和不少,夏天也曬不透。”
李宗貴和中年男子一起扶起車子,中年男子幫兩人套好車,嘆著氣,依依不舍的拍了拍老青驢,將臉貼在老青驢臉上蹭了蹭,又跟李宗貴翻來覆去的交待了一大通老青驢的習性,囑咐兩人可千萬別虧待了這老驢。
眼看著李小幺坐在車前晃著腿,李宗貴牽著驢走遠了,才按了按貼胸放著的銀子,轉身離開了。
李宗貴和李小幺趕著車,又去買了幾件干凈的舊衣服和幾床舊被褥,買了一個紅泥爐、一袋炭、鐵鍋、銅壺和幾只大碗等等雜物,又買了些炊餅、鍋盔,買了十來斤米,一大包咸菜,一包鹽……
再找了家腳夫行細細打聽了往南越去的路,這才趕著車,悠悠哉哉的出了城,往小樹林趕回去。
李二槐藏在一棵大樹后,早就望眼欲穿。昨晚上的饅頭連早上都沒撐到,這都快中午了,餓得前心貼后背,心里發慌。
遠遠的,看著一頭老驢拉著輛車,慢慢騰騰朝林子過來,車前一左一右坐著的,怎么看怎么象貴子和小幺!
“大哥快過來!看看!那是小幺和貴子不?”李二槐不停的眨巴著眼,招手叫李宗梁。
李宗梁和魏水生一躍而起,藏在樹后往林子外看。
李小幺坐在車上,自自在在的晃著腿,正沖著林子揮手,李宗貴已經跳下了車,牽著老青驢,往樹林里進來。
李二槐半張著嘴、大睜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車子和車上坐著的李小幺。
李宗梁抬手撫著額頭,看著滿臉得意的兩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魏水生瞪著李小幺,一口斷定:“這肯定是小幺的主意!”
“嗯!”李小幺得意的點著頭,跳下車,移開車廂門,抱著個桑皮紙包出來,先捧到了李二槐面前:“二槐哥肯定餓壞了,這是和縣的鍋盔餅,還有炊餅,你先拿著,車上還有咸菜,人不吃鹽可不行,沒有力氣!”
李宗梁指著驢子和車,轉頭看著李宗貴問道:“這得多少錢?你把銀子都買了這個?”
“沒全用光,還留了三兩多銀子,這車和驢,一共五兩銀子,換了個棕蓋,花了一百二十個大錢,又一人買了件長襖,買了三床被子,兩床褥子,小幺又買了只紅泥爐,一口鐵鍋,一只紅銅茶壺,三個碗,小幺本來要買五個,我說三個就夠了,還有一袋子炭,還有鍋盔、炊餅、咸菜,還有十斤米,都堆在車上,小幺還想買個紅銅手爐,我沒讓買。”李宗貴掰著手指頭,一一細說。
魏水生和李二槐圍著車子轉著兩圈。
魏水生伸手掀起車簾,探頭往里面看了看,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李宗梁,長嘆了一口氣:“我看哪,咱家小幺不但掙錢的本事大,這花錢的本事,也厲害的很,看這氣勢,往后啊,咱們家小幺,那才是真正大福大貴的命!”
李二槐站到李宗梁身旁,看看沉著臉的李宗梁,又看看被李宗梁盯得一個勁兒往旁邊躲閃的李小幺,手里拿著只炊餅,不知道是遞給李宗梁好,還是暫時別遞的好。
李小幺嘿嘿笑著,不敢直接往李宗梁身邊湊,先小心的挪到李二槐身邊,從李二槐手里拿過那只炊餅,一臉討好的遞給李宗梁:“大哥你嘗嘗這炊餅,比太平府胡餅坊里做的還好吃。”
李宗梁沒有接餅,只沉著臉盯著李小幺,李二槐擠眉弄眼的示意著魏水生救場。
李小幺雙手捧著餅,一步一寸蹭到李宗梁面前,可憐兮兮的討好:“大哥昨晚上就吃了一個饅頭,肯定餓壞了,先吃餅,吃飽了才有氣力教訓小幺,大哥您先吃。”
魏水生接過李小幺手里的炊餅塞到李宗梁手里,笑得說不出話,只推著李宗梁,又笑了好一會兒,才勸得出話,“是小幺想的周到,這樣也好,有了這車,咱們一路上也能少吃些苦頭。
萬一路上真避不開人,也能到車上躲一躲,不全是壞事。昨晚上我也想著要是能有輛車就好了。沒想到這兩個小的,倒還真有本事,五兩銀子就買了頭老驢還帶輛車,這要是在太平府,十兩銀子也買不來,這車這驢,咱們用一路,到了南江城倒手賣了,說不定還能多再賺幾兩銀子。”
“就是就是!水生說的對!說的太對了!”李二槐趕緊幫腔。
李宗梁一手接過餅,一只手敲著李小幺的額頭訓斥:“這回就算了,下次有什么打算,得先跟大家商量了,再這么自作主張,我就……就……”
李宗梁一時想不出怎么處置李小幺才好,李小幺忙替他接下去:“就罰我一天不準吃飯!”
“我和小幺也是路上才想起來這事,再回來商量怕來不及。”李宗貴總算敢插句話解釋分辯一句。
魏水生瞄了他一眼,伸手揉著李小幺的頭,“下次不能這樣了,你昨晚上就打著這主意了吧?”
李小幺目光躲閃,干脆指著車子岔開了話題:“這會兒不早了,有了車,咱們現在就上路,走一段夜路,趕緊走吧,在這兒呆的時候太長容易出事。”
魏水生笑著搖頭嘆氣,從李二槐懷里拿了只炊餅,一這咬著,一邊看著李宗貴問道:“去南越的路問了?”
“嗯,仔細問好了,一路往西偏北走,先奔信陽,然后奔鄭城,過了鄭城,再走上一兩天,就是南越國了。”
“走吧,先上路,一邊走一邊說吧。”李宗梁上前挽起老青驢的韁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