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第二十九章 初戰

進了店,李宗貴擠了擠眼睛,笑的合不攏嘴,“回去吧,路上緊著點,還來得及,都妥當了。”

魏水生和李小幺也不多問,到柜上說了一聲,取了行李,徑直往大車店取了獨輪車,李小幺坐了,兩個人推著車大步出了城,往筆架西山趕回去。

出了城,走了一陣子,眼看著周圍沒有別的行人了,李宗貴興奮的哈哈笑起來,“你們知道我聽到什么了?真是佛菩薩保佑咱們,他們正在說這趟走鏢的事。

一個問’今年的年禮,真不給孫大頭領送過去了?’另一個說’送什么送?咱們一年也不從他那里過幾趟,這戰一起,鄭城哪還有什么生意?縱有個一趟兩趟的,就走筆架西山,哪里不好了?再說,我師弟如今帶著兵正駐在這鄭城,送個俅啊!’”

李宗貴學的繪聲繪色。

李小幺聽得大睜著雙眼,連聲驚嘆,“我就說呢,筆架西山下那么偏僻的路,鐵木那個笨蛋怎么能劫到鏢師身上去了,原來,不是巧了。”

“可不是,聽那意思,上回他們是頭一回試著走了趟筆架西山,這鏢行給孫大頭領的年禮,讓他們幾個給分了。這一趟鏢,他們壓根沒打算走東山,小幺這一陣子白忙活了。”

李宗貴又笑起來。

李小幺長長的呼了口氣,十分感慨,“真是世事難料,竟有這樣的事,這么巧的事,偏叫咱們趕上。,看來咱們落草這事是落對了,老天都替咱們安排好了,就是讓咱們落草打劫干這一行的啊!”

魏水生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幺。

李小幺從獨輪車上跳下來,指著不遠處的土地廟,“我要去那里磕個頭!剛才來的路上,我許了愿了,求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保佑咱們這一趟順順利利,沒想到竟然這么靈驗!我得去謝謝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

李宗貴和魏水生面面相覷,神鬼的事,兩人心里都存著敬畏,特別是魏水生。

兩人跟在李小幺后面進了土地廟,一起虔誠無比的和李小幺一起磕了幾個頭,又看著李小幺雙手合什,閉著眼睛祈告了幾句,才出來,急急的往山上趕回去。

當天晚上,李宗梁幾個一直商量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李宗貴就帶著張狗子和姜順才又去了鄭城。

十幾個莊戶山匪,一人發了一根一人多長的硬木木棍,三個三個一組,在李二槐的嚴厲督促下加勁練功。

三個纏一個,不求太多,但求能纏個一時半會,能拖個小半刻鐘就成了。

李宗梁和魏水生帶著李小幺,一處一處探查山下各處,尋找最合適的伏擊地點。

張大姐也跟著緊張起來,雖說不知道李宗梁他們到底要做多大的生意,可不管多大的生意,都是頭一回開張。

前三回搶劫,早就被張大姐直接不算數了,他們筆架西山山匪生涯,直接從李宗梁等五人上山算起。

也就隔了一天,李宗貴帶著張狗子和姜順才,半夜趕回了山上。

新任知州已經進了府衙,前任知州錢大人錢文宣一行十幾輛大車,已經收拾停當,明天一早就出發回信陽府,算著行程,到筆架西山下,差不多是午初左右。

李小幺緊張的一夜沒睡好,上回從太平府逃出來,她在李宗梁背上也沒覺得怎樣,照樣呼呼大睡。可這回,耳邊聽著李宗梁幾個綿長的呼吸聲,自己躺在床上,卻是半點睡意也沒有。

明天,必是一場惡斗,也許會死人,也許是那些鏢師,也許是山上這些其實本份無比的莊戶人。

大哥他們肯定沒事,他們功夫那么好,他們一點也不緊張,他們都睡著了,都睡沉了,他們肯定沒事,他們都殺過人,都殺過很多人,從李家村出來,就是殺出來的,貴子哥說過,衣服都被血漫透了,他們覺得沒事,那必定沒事……

山神土地保佑,這趟若平安得手,必定殺豬宰羊謝您!

李小幺胡思來亂想去,折騰了一夜,天快亮了,她卻迷迷糊糊睡著了。

李小幺是被魏水生叫醒的,已經巳初了。

李小幺急急忙忙爬起來洗漱,吃不下飯,只勉強喝了小半碗粥,緊張的一張臉繃緊僵硬,不顯緊張,倒繃七八分的厲色。

張狗子和姜順才膽怯的瞄著李小幺,小心謹慎的跟著她后面,往山下去。

今天這筆大生意,他們三個,擔著重任,可到底要做什么,小幺知道,張狗子和姜順才只知道萬事聽五爺吩咐。

三個人藏在一塊大石頭后面,離山下那條崎嶇不平的山路幾十步遠,屏著氣,遠遠看著一串七八輛鮮亮嶄新的桐油棕蓋四輪車,和六七輛嶄新結實的太平車,在十來個提著刀槍、神情輕松隨意的鏢師的護衛下,不緊不慢的往這邊過來。

姜順才咽了口水,輕輕捅了捅張狗子,示意他看那十幾輛齊整無比的新車和車旁精壯的鏢師。

張狗子眨著眼睛,咕咚咕咚咽著口水。

李小幺沒回頭,卻仿佛背后長著眼睛般低聲訓斥:“有什么好緊張的?就這么點小生意!等會兒跟緊我,聽清楚吩咐,不能錯了一絲半分!聽到沒有?”

“嗯!”姜順才和張狗子急忙低聲答應。

車隊越來越近,三個人不敢再說話,李小幺指甲緊摳著面前的青石,緊張萬分的看著悠然而來的車隊。

前面幾輛是丫頭婆子的車,中間大約是錢大人和家眷的車輛,后面幾輛太平車,都用了四匹騾子。

如今馬都被征到軍中,能用騾子拉車,就算是很不錯了。

車隊依舊不緊不慢的走著,從三人面前經過。李小幺盯到倒數第三輛車,看著那四頭騾子打著響鼻走過了自己面前,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前面傳來張鐵木一聲暴喝,猛的跳出隱身之處,握著棍子沖著中間那輛看著最華貴的車子沖殺過去。

后面九名山匪跟著大聲嚎叫,舉著棍子跳出來,三三成群,跟在張鐵木后頭,往那輛車子掩殺過去。

幾個鏢師都是訓練有素的,并不慌張,各司其職,指揮眾腳夫仆從穩好騾車。

四五個迎敵的鏢師抽出刀槍,迎上了張鐵木等人,只一個照面,張鐵木等人手里的長木棍就被削斷了四五根,張鐵木跺著腳大叫:“娘的,是前兒的硬茬子,快跑!快逃!”

其它幾個人也跟著狂喊亂叫:“快跑啊,硬茬子又來了!”一邊喊一邊四散往各處逃。

幾個鏢師并不追趕,指著張鐵木等人狼狽不堪的背影,笑得前仰后合。

本來已經緊張起來,警戒在車隊旁邊的幾個鏢師也放松下來,提著刀槍過來,聚在一起,指指點點,又說起上次的笑話來。

錢文宣掀起車簾子,看著遠處哇哇亂叫,四散而逃的匪徒,皺著眉頭正要說話,后面突然傳來幾聲慘叫。

鏢師的笑聲戛然而止,急忙轉頭。

車隊后面,三四個蒙面人已經掩殺上來。

沖在最前面的兩個蒙面人各持一桿長槍,槍過處血花四濺,驅著站在后面幾輛車旁,原本正看熱鬧看的高興的腳夫和仆從們,驚恐的尖叫著往前面狂奔而逃。

反應最快,調頭往回沖的幾個鏢師,被腳夫和仆從們迎面沖的撞的,趔趄斜歪,差點摔倒,只好先讓開腳夫和仆從。

這眨眼的功夫,后面的兩個黑衣人,一個揮刀砍斷了太平車上捆著箱籠的繩子,另一個,揚起棍子,棍子帶著令人膽寒的呼嘯聲,砸在太平車上堆得高高的箱籠上,車上的箱籠應聲散裂散落開,滿車的箱籠或破或好,滾了滿地。

拉車的騾子驚恐的嘶叫著,各自用力,奮力掙扎,想脫開架轅逃竄出去,卻拉得車子撞著前面的幾輛車,撞得車隊片刻間就亂了陣形。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筆架西山下就亂成一團,仆從丫頭們抱著頭尖叫亂竄,拖著車不知道往哪兒竄才能竄出去的騾子驚恐的嘶叫著。錢文宣尖利驚恐的叫著鏢師,趕緊過去保護他和他的孩子。

持槍的兩個蒙面人已經和沖在最前頭的幾個鏢師打在一起,打斗間,血飛肉濺。

后面兩個蒙面人只顧砸開那些太平車上的箱籠,砸散一輛車,再去砸第二輛車,片刻功夫,已經有兩輛車的箱籠被砸開,散的到處都是。

李小幺屏著口氣,看到李二槐揚棍砸向第一輛車時,緊咬著牙,從牙縫里招呼姜順才和張狗子,因為緊張,顯的聲音分外冷厲,“跟著我,不準出聲!快!”

說著,李小幺沖在前頭,借著片灌木藏著身形,抱著頭,連滾帶沖,眨眼就沖到了散了滿地的箱子中間,趴在地上,一邊爬一邊飛快的挑揀。

幾個眨眼的功夫,李小幺就挑中了一個一尺見方、四角包銅的黃楊木小箱子,轉頭急叫,“快!這個,快抬走!快!”

張狗子爬在前面,伸手去抱箱子,用力過猛,被箱子拖得撲了個狗啃泥,這一下竟然沒能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