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荷下有藕作品:《》
范大娘子凝神仔細聽著想著,有幾分游疑膽怯,“這家里織幾匹布做些針線,和開織坊,只怕大不樣,我沒管過織坊……”
“沒什么難的,都是通百通的事。這事我去找王爺,請他幫忙找幾個上好的織工回來,那天在莊子里,我問過了,開平府周圍桑樹幾乎遍地都是,也有人養蠶。
姐姐你不知道,北方的蠶,生長的時候長,出來的蠶絲質量,其實比南邊的好很多,今年先買些蠶絲試著織織,明年開春,就讓莊子里孵蠶養蠶,咱們自己養蠶抽絲織布,這價錢上誰也比不過!”
李小幺說起來,眼睛就亮亮的有些興奮了,“這織坊要是做好了,咱們李家的立家之本就算有了,姐姐為人仔細,又識字懂數,張大姐肯吃苦又能干,肯定能做得好!”
范大娘子細細想著李小幺的話,聽她這么說,倒還真沒什么難處,很能試試,“那好,咱們就試試,我看,別到外頭再買院子置地方了,不如把前后院間的那個月亮門封上,就把前院做織坊,反正明天你大哥他們就去營里了,家里空著也是空著,這樣,我和張大姐來回管著也方便。”
李小幺笑著點頭,“這是小事,你定就行,我明天去找王爺,說織工的事,這件事得趕緊,要等織工來了,才能定織機什么的,還有絲線,也得織工看著買,咱們都不懂。這事回頭我讓狗子去打聽,先打聽好都有哪些販賣生絲,質量怎么樣,價錢怎么樣。”
李小幺和范大娘子商定了這件大事,心里輕松,腳下也輕快起來,和范大娘子告別出來,走了幾步,猶豫了片刻,招手叫了個婆子過來問了,往東院后頭的小花園里,找范先生說閑話打發時候去了。
李小幺端著杯茶,搖著搖椅,和范先生閑閑的說著話:“……先生,我看了好些書,那些人都說什么亡國之恨,救萬姓于倒懸,我就不明白了,他們難道不明白,這亡了國,有恨又倒懸的,都是那些宗室王公,仕宦官員,轉眼間,從云端跌入人間,自然痛苦之極。
可對萬姓來說,換了個皇帝這事,誰做皇帝,都是皇帝,有什么分別?改朝換代之際,倒還都是政令最清明之時,他們有什么好倒懸的?你說說,這些人,應該是明知這些的吧?怎么還睜著眼睛胡說道,還是,他們真不知柴米油鹽,不知萬姓為何物?”
范先生尷尬的咳了幾聲。
李小幺趕緊解釋句,“先生,我可沒說你!”
范先生正尷尬無比,被她這句又說的笑起來,“我知道!我可不算從云端跌入人間。你說這不知柴米油鹽,倒是實情,來做學問這事辛苦非常,不傾盡全力專注于此,難有所成。
二來,讀書的人自命清貴,這柴米油鹽之事,連聽都不屑聽之,哪會知道?讀書人說話,直提銀子的幾乎沒有,不知世情艱難的居多,當初我不就是時沖動,帶著老弱婦幼就跺腳離家,上了山,知道了些,就后怕的汗透衣背,唉!”
“先生還算好的,不算不知民情。”李小幺肯的評價道。
范先生笑著點頭。
李小幺歪頭看著他:“那先生自己親手料理過日三餐,柴米油鹽過沒有?”
“那倒沒有,我雖家貧,還不至于此,真貧到這步,還能舉的,那是少之又少,有個兩個,必定是難得的天資聰慧。”范先生哈哈笑著答道。
李小幺吐了口氣出來,晃著搖椅感嘆道:“今天看到份梁國被俘押過來的俘官名單,長串,先生你說說這些人,要殉節,國亡之日就好殉了,要從善如流,也早該從了,這既不殉,又不從,耿著脖子談忠貞有什么意思?也算不上忠貞了。”
范先生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幺,想了想才開口解釋道:“這殉節是要大勇氣的,從容就義難,要從龍,讀書人么,不就講個氣節?你看看我,不也抹不下這張臉?這么熬著,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不然怎么辦呢。”
李小幺看著他,想說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兩人沉默了好半晌,范先生看著李小幺,猶豫了片刻,稍稍欠身低聲道:“王爺既將這樣的書拿給你看,這些事上,大約也能聽聽你的看法,要是有機會,希望你能替這些人開脫二,都是百無用的書生,殉節鼓不足勇氣,從龍彎不下腰,逢上亡國,時也運也命也,唉,都是可憐人。”
李小幺定定的看著范先生,范先生坐回去,閉上眼睛,傷感無比的低低道:“吳國若不自救,也逃不過這樣的劫數。”
“嗯。”李小幺低聲答應:“王爺讓我看這些東西,可從來沒問過我什么話,要是有機會,自然替他們開脫,只怕沒那個機會,那份折子是個月前呈上去的了。”
范先生閉著眼睛沒再說話,李小幺沉默著晃著搖椅,眼睛遠望著天上變幻不定的白云,想出了神。
未末時分,呂豐剛回來,和李小幺雜七雜的說著打聽到的事兒,還沒說完,婆子就引著南寧進來,南寧臉客氣恭敬的笑,給兩人見了禮,“五爺,呂爺,我們爺今晚上請兩位到豐樂樓吃飯,給兩位接風。”
呂豐差點跳起來,急忙擺著手:“我病了!病的厲害!哪兒也去不了,起不來床!”
李小幺忙看向屋角的滴漏,南寧跟著瞄了眼滴漏,笑道:“爺這會兒正忙著,說申正刻到。”
“好,我也申正刻到。”李小幺立刻答了句。南寧眼里閃過絲無奈,臉色卻平常如常,答應聲,轉頭看了眼沖他不停擺手的呂豐,陪笑告辭回去了。
呂豐擰著眉頭,不滿的看著李小幺抱怨不停,“他的飯有什么好吃的?咱們都到了好幾天了,他才想起來接風!還接什么接?風早吹沒了。點誠意也沒有!你也別去了!你想去哪里吃,明天我帶你去!”
李小幺看著他,好半晌,才慢吞吞道:“我就喜歡和你小師叔起吃飯、逛街、說話兒。等會兒你替我跟大哥說聲,我出去吃飯了。”
呂豐怔怔的眨巴著眼,李小幺理也不理他,跳起來徑直回去她的半畝園了,還有半個時辰,她要趕緊回洗個澡,挑身衣服,趕緊過去。
李小幺換了件藕色長衫,系了用那塊花珀做裝飾的絲絳,打聽了豐樂樓的遠近方位,想了想,叫上張狗子,扣著時辰從半畝園出來,路不緊不慢的往豐樂樓過去。
豐樂樓遠看如同富貴人家的宅院,離大門還有七步遠,南寧就迎出來,帶著她進了正門,轉過影壁,沿著掛滿歡快鳴叫著的各色鳥雀的抄手游廊,路往院子深處進去。
連轉了幾個彎,不遠處片大湖,湖尚有晚開的荷花,處精致暖閣,三面臨水,南寧在暖閣門口站住,欠身讓李小幺進了暖閣。
蘇子誠已經在暖閣里了,正背著手看著湖里晚開的荷花。
李小幺站住看他:件月白長衫,系著羊脂玉腰帶,長身玉立,所謂玉樹臨風,就是這樣么?
沒等李小幺多看,蘇子誠聽到動靜,轉過身。
李小幺立刻露出明朗的笑容,長揖到底,再直身,帶著幾分小心,打量著蘇子誠的面色,氣色不能算好,陰郁里透著絲絲疲倦。
李小幺心里生起團疑惑,怎么回到這開平府,他倒煩成累成這樣了?這北平,不是握在他們兄弟手里的么?大皇子蘇子義主理內政,他在外主理戰事,這回到開平府,應該輕輕松松,好好歇歇才對啊,照她聽到的那些,這兄弟兩個也沒什么不和不睦的理由啊?
唉,真是的,不管什么事,只要沾到皇家,那就統統沒了常理!
沒等蘇子誠說話,李小幺已經走到了窗前,臉驚嘆的看著湖里的荷花,拍著窗臺連聲贊嘆不已:“這個時候看到這么滿湖的荷花,真是太難得了!”
蘇子誠看著笑容明凈如雨后荷花,高興的眉宇飛揚的李小幺,繃緊疲憊的心莫名的輕松下來,嘴角露出絲絲笑意,也轉頭看向荷花。
李小幺扶著窗欞,掂腳探身往湖里看了又看,片刻,轉頭問蘇子誠,“荷下生藕,這荷花下面有沒有藕?”
蘇子誠被李小幺問怔了,他只觀荷,這藕的事還真是不知道,沒想過。呆了瞬間,轉頭看向侍立在旁的東平,東平忙上前半步,垂手答道:“回爺,有藕。”
“那可是好東西!”李小幺興奮的猛拍窗臺,“這個時候的藕,都是長老了的,挖出來做糯米藕,那是再好不過了,再多多的淋上桂花蜜。”李小幺說的垂涎三尺。
蘇子誠手里的折扇停在半空,瞪著李小幺,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原來她看著荷花,想到的是糯米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