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品畫
類別:其他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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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梅圖出自前朝惠景帝之手。
這位萬歲爺與大多數醉心權力的皇帝不同,他對皇位,對權力的貪欲實在是少得可憐,反倒是個少見的癡人,對書畫與詩詞歌賦的癡,謝鸞因在幼時讀到此人傳記時,總不由生出兩分他生錯在帝王之家的感嘆。
惠景帝是真的有才,他的書畫,可是多少文人爭相追捧的佳作。
只是,因為歷經戰亂,留下來的委實不多。
尤其是這幅瓊梅圖,是他早期的作品。
大多數的人只聞其名,未曾見過。
因為這幅瓊梅圖,是謝家第一任定國公在攻進京城時,得到的戰利品。彼時大周太祖皇帝并不喜這類東西,看也沒看,便將這幅畫,連同一大堆的書畫、字帖一并大筆一揮賞給了謝家。
起初的謝家,因著是草莽出身,哪里會在意這些?
這瓊梅圖與大多數的字畫一般的命運,都是被裝在箱子中,束之高閣,就被鎖在一間閣樓之中,謝鸞因聽說,后來被尋出來時,箱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層灰了。
隨著謝家世家底蘊的累積,謝家的人不止有那會帶兵打仗,繼承家業的,也有喜歡這些風花雪月,或者兼之附庸文雅的。
因而,這些書畫,便也被慢慢尋了出來。
這幅瓊梅圖卻是她姑母,賢妃娘娘的最愛。
賢妃愛梅,從前,就因著這點,洪緒帝總是贊她,品性高潔。
可是等到逼死了她......謝鸞因將冷笑藏在心底,那時的洪緒帝,心中可有過一絲的痛悔?
有的,怕是只有終于扳倒了謝家的痛爽吧?
因著賢妃愛梅,是以,在她嫁入洪緒帝的潛邸時,這幅畫,便被謝鸞因的祖母作為陪嫁,一并讓她帶了去。
賢妃是真正喜歡這幅瓊梅圖,所以,即便進了宮,成為了雖無后冠,卻形同皇后,統領六宮的賢妃之后,她的這項喜好仍是不改,是以,這幅畫,便一直被她珍視地掛在她的寢宮之內。
旁人不得見,但謝鸞因這個常被賢妃召進宮去的侄女,卻沒有少見。
面前的這一幅,自然不是真跡。
真的那一幅,若是洪緒帝還存著一絲過往的情義,這瓊梅圖,應該在她姑母的隨葬之中。若是沒有,那至少也還在宮中,自然不會出現在這里。
可是,眼前的這一幅,卻如李院長所言,當真是以假亂真。
若不是謝鸞因篤定真的那幅不在此處,只怕她也要分不清楚了。畢竟,就連邊上的落款,都是如出一轍。
要知道,惠景帝早期的作品,不比后期已是成了定勢,就是題詩、落款都常是多變。有時是顏體,有時是柳體,有時又是狂草。他確實在這方面很有天分,寫什么,像什么,而且還不失自己的獨特之處。
而這幅瓊梅圖的題詞,卻是蠶頭雁尾,一波三折,難得一見的隸體,那個梅字的最后一勾,而反折了回來。
因為謝鸞因初見時,便覺得很是奇特,因而特意仔細看過的。
她的手不由朝著那處探了過去,卻在想起什么時,急急剎住,轉而去摩挲起了手下的紙張,“這畫紙可是側理紙?傳說這可是要有價無市的啊!這么大一張,得多少錢?”
本以為她是看出了什么,卻沒有想到她居然出其不意說起了這個,而且,一開口,便直奔價錢而去。
果真如她自己所言,日日浸淫在銅臭味中,如何能指望她懂得什么字畫?
韓明心弦卻是為之一松,愜意笑道,“這只是仿的,雖還有些貴,但卻是比不得真的,說到底,我這畫,再像,也只是贗品罷了。”
“韓兄切莫妄自菲薄,就以韓兄這以假亂真的功力,自己畫來,未必就比惠景帝遜色。”如李院長這般的文人自有傲骨,可與他們相交,卻也少了些門第出身之累,只看才學,因而,李院長稱韓明為韓兄,而非大人。
其他人聽罷,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懂,個個都免不了一頓恭維。
謝鸞因微微一笑,半垂下眼,目光沒再往那幅瓊梅圖看去,心底卻已是暗涌翻滾。
這瓊梅圖是謝家私藏,李院長也就罷了,隴西李氏一族底蘊在那兒擺著,謝鸞因就知道,李氏有不少人到京城求學,雖然沒有出仕,卻也是另一種折中,維護家族聲望的法子。
李院長年輕時,必然也是一樣,他若見過瓊梅圖,尤其是在賢妃出嫁之前,倒不足為奇。
可是,韓明……他一介寒門出身,卻是如何得見?
可他的畫作,那般細微之處都臨摹了出來,可見他不只見過,還看得很是仔細,可是……怎么可能?
還有,最讓她在意的,還有一點,就是韓明的臨摹功底。
不知道,他是只擅長于臨摹惠景帝一人,還是……人人皆可?
眾人閑話了一會兒,下人便來請示,準備開席了。
因為冬日天候短,因而,開席開得早些,也是情理之中。
這回,不知是知曉謝鸞因事忙還是別的原因,韓明并未再請謝鸞因來幫他操持宴席,而是由他剛到西安的兒媳來全權操辦。
宴席仿古氏,長條矮桌,順墻而設,一人,或是兩人一桌。謝鸞因因著是姑娘家,又不比尋常婦人,倒是得以與他們同廳而坐,只這座位卻安排在中間偏后的地方,離韓明的主位有些遠,不過,這樣也不是沒有好處,倒是便于她觀察和思考。
不一會兒,若有似無的雅致箏音中,一隊手持銀壺,身穿霓裳的美貌丫鬟踩著節拍翩翩而入,然后,一人一桌,各自跪在了客人身后,專伺斟酒。
酒席上,自然少不得你敬我,我敬你的,何況,斟酒的還是美貌丫鬟,就算眾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什么,但摸摸小手,揩揩油還是可以的。
對于這些男人的嘴臉,謝鸞因已是司空見慣,扭過頭去,只作沒看見。
謝鸞因只是要不要抿上一口,因而一杯酒也不過才去了小半,可那些男人們卻大多都已喝高了,不一會兒,便又上來了幾人。
這回的,卻不是丫鬟,而是小廝。
手里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色的銀制酒壺,一共十來個,應都是裝滿的,也難怪要小廝來端了。
那些小廝端著托盤,低眉垂首地一桌桌轉過去,酒壺空了的,那侍酒丫鬟便會拿空壺換上一壺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