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地獄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沈珊瑚書名:
“什么——”我叫出聲來,開什么玩笑,這死了5000年的僵尸雙頭貓,我的?我拿它去做什么?也去刨別人的腦袋,讓它的爪子在人家的腦袋瓜里找吃的?!
而且,一只貓叫“并蒂紫云霞”,真是欠揍!
我恨恨一別臉,哎呦!那貓不知何時就懸浮在我的臉邊,正叉著兩個大黑眼洞子瞪著我!
我嚇也嚇了,吐也吐了,你那猙獰的劈開的臉瓣子就別杵我面前礙眼了!
我再一看,嚇,那顆猩紅色的小血滴還被它舉在爪子里,還沒來得及吃掉或者是上交給紫袍人。
我突然玩心大起,一手拈過那血滴,遠遠扔了出去——誰撿著算誰的,反正再別想附在我哥哥身上,裝神弄鬼了。然后,雙手一收,“啪!”一下,將那僵尸貓的兩個開叉的腦袋給并在一起,又從我腰間絲帶上抽出一根絲絳,把那僵尸的腦袋纏住——看著兩個眼眶子隔那么遠,就讓人心煩!
我再一張望,呵!那兩顆眼珠子還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我跑過去,跳起來,把那兩顆玩意兒扣在手里,又折回去,對著那已經呆了的僵尸貓的眼眶,一眶一個,將兩顆眼珠妥妥投進眼洞里。
“大功告成!不用謝!”我拍拍手(還是有點惡心的),大聲說:“現在只要告訴我怎么回去就行!”
“你當然得要回去……你還任重道遠呢。”紫袍人發愁地看著我,正說著,一轉頭,又對著那半天沒緩過勁來的僵尸貓說:“……就這么簡單,怎么就沒想到呢……就這么一下就合上了,白杈了這幾千年……美意果然非同凡響!”
切,初級手工活好吧!
僵尸貓輕輕晃晃、接著又猛然晃晃它的腦袋,以確認它的頭真的合攏了,再不叉開了,一下子喜不自禁,縱身就要朝我撲將過來,又突然想起什么,青紫色的臉冷了一下,嘴抽了一下,雪白森森的貓牙寒光一閃。
這貓,又丑又僵,就只一身淡紫色毛皮看著順眼。我想。
正想著,那僵尸貓突然將眼光落在我臉上,好家伙!那眼珠子一歸了原位,整張貓臉霎時被照亮,整個面貌為之一變,精氣大盛,令人不敢逼視。
“尊上,”僵尸貓轉開臉,對著紫袍人開口道,聲音低沉,一字一頓:“我如何能跟這個姑娘走,且不說她……”說到這兒,貓朝我撇了撇頭,猶疑了一下,繼續道:“且不說她不倫不類、能不能成就大事,光是一點,我要時時吃腦、挖心的,她可應允?”
“還有,”僵尸貓掉頭又面對我,一雙深紫色的貓眼重重打在我的臉上,陰沉沉道:“我是‘又丑又僵’,還是‘就只一身淡紫色毛皮看著順眼’,一點都不重要,我又不是以色侍人。”
啊?啊!這貓太神了,我剛才那點小心思,他一字不差地讀取了!有點意思。
“紫云、紫霞……”紫袍人淡淡開口。
“已經不再是雙頭,還請尊上莫再這樣稱呼。”僵尸貓打斷紫袍人的話。
“倒也是……并蒂紫云霞……”紫袍人再次開口。
“已無二頭,何來并蒂?”僵尸貓再次打斷紫袍人的話。
哈哈哈!我聽著這翻來繞去的對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個睿智哀愁,猶如少僧,一個陰郁挑剔,諸事不宜,真不知道他倆這幾千年來是怎么相伴度過的!
“二位請便,看樣子你們還有成千上萬年的時間來慢慢討論,美意恕不奉陪了。”我拱拱手,掉頭就走。管他呢,走哪兒算哪兒,反正不能待在這里同他們磨嘴皮子。
“走?你走到哪里去?”紫袍人閑閑道。
“與你無關,走哪兒算哪兒!”我倔強道。
“你可知這是哪里?”紫袍人不惱,輕聲問道。
“我管這是哪里!”我大聲嚷道,他不惱,我惱了。
“你那充沛的惱怒恨意,與那月魂使的陰陰之氣,兩相混合,墜入了暗魂道的……”紫袍人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暗魂道的什么?”我大聲問道。
“暗魂道的地獄別院。”紫袍人淡淡回答。
地獄!我心中咯噔一下。地獄,16年來,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時,那人的表情和語氣。地獄別院,那又是什么?
“美意,回憶一下,”紫袍人又是溫柔又是哀愁地看著我:“每當你憤怒、恐懼、想要殺戮的時候,你是不是前所未有的充滿力量?血流成河,生命盡在你掌握,你是不是才心中篤定、不再迷惑?”
是嗎……好像是吧。我一片空白的醒來,這個世界就接二連三地給我暴擊,我沒有神的視角,我只能走一步,眼前亮一點,而我能看到的也只是面前的一點亮。雖有哥哥和畫海在旁,但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會陷入困境。我靠他們,但更需要靠我自己。
藍龍相贈的明珠,扶欄教給我的“騰龍王者令”,吞下翠瓏石又肯追隨于我的青蛇老枯,甚至愿意聽我召喚的忘言的紅龍,所有這些,危急時刻,他們相助于我,但是,我知道,真到了生死關頭,要救自己,又要救伙伴的時候,我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拳頭,和一直潛伏在我的血液深處那頭兇殘暴烈的野獸。
每當我釋放那頭野獸的時候,我只覺天地遼闊、暢懷心意,隨心所欲、夫復何求!
我心中如同烈火烹油,沸沸不止,半晌無語。而那紫袍人亦不出聲,只是一雙冷靜的眼睛,溫和悲憫地看著我。
“這小小姑娘的心中不知已百轉千回多少遍,著實難為她了——不過,她已有了選擇。”僵尸貓陰冷道。
我不出聲,橫了那貓一眼,平復了一下心情,定定地望著紫袍人,忍住聲音里微微的顫抖,問道:“到底什么是地獄別院?我……我現在是在地獄里嗎?”
那個漫長的午后,我閉著眼,等待著哥哥的腳步聲,但,等來的卻是一串踉蹌、倉促的腳步。
我閉著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慌亂中撲到我床邊來的是——夫人!她雙膝跪下,把頭埋在雙手里,伏在床沿,發出極輕極壓抑極痛苦的啜泣,我動不了身,出不了聲,只能躺在那里,聽她斷續的低聲喃語:“我會下地獄的……我一定會下地獄的……天哪……我知道到了還是會去……但……求求你……別讓我現在就去……別讓我去……地獄……”
我看著夫人微微聳動的肩膀,心中震驚可想而知,這是夫人,永遠冷靜自持、端莊威嚴的夫人哪,怎會如此驚慌恐懼、失態至此?到底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讓她無法忍耐,跑到一個可能她覺得永遠沉睡不醒的孩子床邊崩潰哭泣?
我記得,很快,哥哥帶著畫海進來了,夫人迅速擦干眼淚、攏好頭發,撫了撫臉龐,起身迎接他們。跟沒事人兒一樣。
那是唯一的一次,從那以后,夫人再沒有在我身邊流露過相似的情緒。但“地獄”這兩個字,深深印入我心里。再一次聽到這個詞,那種壓抑、恐懼和顫栗的感覺,一下子撲面而來。
“難道你對地獄有偏見?”紫袍人輕輕搖搖頭道:“不過是一個容身之地,何必附加太多無謂的意義?鳥入山林,水匯入海,各得其所,各得安穩,你怕成那樣子干什么?”
“不是我怕,是我看到一個極親近之人非常害怕,到失態的地步,進而覺得可怕。”我索性老實對他說。
“嘿嘿,人類喜歡說‘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其實已經看得非常透徹了。一個轉念即是一個天堂地獄間的流轉,你那極親近之人怕成那樣,他不用去地獄就已身在地獄中了。”紫袍人緩緩道。
聽得我心中一凜。
“這地獄別院也無特殊之處,不過我常常棲身在此,偶爾也會招待那天地間驚、怒、惡、怨達到極致之人……”紫袍人道。
“你……你什么意思?難道我是那什么惡什么怨極致之人嗎?!”我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那是自然,否則你怎么可能在此出現。”紫袍人平心靜氣道:“月魂使引你入暗魂道在先,估計是你惹惱了他,想要教訓教訓你,但進我這地獄別院,則是你把他給帶進來的。”
“我不是跟你說什么誰先誰后,我是說……我是說,”我心一橫,大聲說出來:“我美意雖然酣睡16年,未受教化,但……但絕對是天真可愛、善良勇敢、為親人甘于犧牲、為朋友兩肋插刀……之人,怎么可能是你說的‘驚、怒、惡、怨達到極致’的什么鬼!”
僵尸貓走過來,仰臉看著我,紫色的眼珠子在我臉上滾了兩下,陰郁地說:“恐怕,你想多了。”
“美意,你怎么還不明白,”紫袍人耐心道,聲音里的憂傷像雨點緩緩墜落(你TM就不能痛快地來場大雨!):“這二者是并行不悖的啊,喏,我看得很清楚,你才醒來幾天啊,已經被插成刀架子了,但你還不是來了。”
刀架子?哦,刀架子。
“美意,你既天真可愛,又怒氣勃發,既善良勇敢,又驚惶膽小,既不怕犧牲,又嫉惡如仇,既守望相助,又怨氣沸騰,這不就是你嗎,我會不知?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紫袍人微微一笑道。
天哪,這個人一笑,我都能感覺到不遠處那棵開滿了花朵的紫樹,突然花朵搖曳,花瓣翩飛,真真是微風拂面,美不勝收!
“你過來,”紫袍人見我望著那棵花樹,伸出他潔白修長的手,輕輕挽起我的手,溫聲道:“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你一定……好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