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地里的小蘿卜頭
休養了幾日,蘇云的傷終于好得差不多了。
就在她想著是不是要勇敢地走出去,面對這個新世界時,一個不速之客到了。
“你也算命大,這樣都死不了,別是閻王爺都不愿意接收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吧。”
長相艷麗打扮華貴的少女揚著嘲諷的笑,嬌美如花瓣的嘴里吐著惡毒的話。
蘇云心里有點咂舌,這是來踢館子的?
蘇娘一見到她就臉色大變,走上去擋在她面前咬牙道:“表小姐,若你是來看望我家少夫人的,那老奴代我家少夫人心領了,可惜少夫人剛醒來不久,身子尚虛弱,需要休息。”
這話說得就很不客氣了,蘇娘一向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性子。
眼前這個女子多次針對少夫人,之前說少夫人跟管家兒子有染的就是她,帶著人從管家兒子的房間里搜出了少夫人貼身手帕的也是她,害得少夫人在府里受盡委屈。
若不是顧老爺子有心護著,怕少夫人還不知道要遭什么罪。
可眼前的女子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蘇娘對她散發的敵意,眼神一凜道:“主子說話,可有你插嘴的余地?”
蘇娘臉色一白,女子已經繞過她走到了還在發呆的蘇云面前,不屑地輕哼,“別是摔了一下,腦子都壞了吧。我來不過是好心告訴你,你的情郎明天便要被打發到莊子里,也許一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了,你要見他最后一面,可要抓緊機會。”
這下已經憋了好久的畫屏差點要炸毛了。
要不是蘇娘天天對她耳提面命,說什么她沖動惹的禍最后都是要算在少夫人頭上的,她才不會憋著氣那么久不發作。
以前因為她沉不住氣已經給少夫人帶來很多麻煩了,但這下,畫屏覺得真是忍不下去了。
就在她要跳起來的時候,一邊的少女似乎很是迷惑地歪了歪頭,看了她一眼,問:“原來下人和主子通奸的后果,只是被趕到莊子里嗎?”
少女的表情疑惑得很是真誠,讓人忍不住覺得,她這樣問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前提是,她不是這句話里的主角。
一時間,房間里所有人都訝然地看著蘇云,最后還是崔婉婉先回過神來,不屑地笑了,“看來還真是把腦子撞壞了,我要是你,都沒臉繼續賴在顧家了!”
蘇云若有所思地看了這個傳說中的表小姐崔婉婉一眼,據她所知,崔氏是南吳國數一數二的大族,作為嫡出二房的六娘子,崔婉婉本應該不愁沒有好人家求娶。
但顯然這個崔娘子是個重情重義的角色,即便她的好表哥顧大郎君已經遠赴邊疆六年了,她還是喜歡時不時往顧家跑給她找一些麻煩,誓要為她表哥鏟除她這個污點。
想到這,蘇云微微一笑,“看你的樣子,好像急不可耐地看到我自請下堂啊,這六年里你雖也針對我,但從沒有一次做得如此決絕,莫非,我的夫君要回來了?”
崔婉婉聞言臉色一白。
其實過去六年崔婉婉是怎么給鄭云歌找不愉快的,蘇云不清楚,但既然六年下來鄭云歌都好好地站在這里,蘇云猜應該都只是些小打小鬧。
這一次卻是真刀實槍地誣陷鄭云歌偷情,在古代,聲譽對女子來說有時候比生命還重要,誣陷一個女子不守婦道,比直接傷害她嚴重多了。
而讓崔婉婉突然下重手的,只有可能是有一些觸動到崔婉婉的事情發生了,而最有可能的,就是她這個身體的夫君要回來了。
蘇云雖然是個溫和,有時候甚至是溫吞的性子,但不代表她就能忍受別人肆無忌憚地欺負。
崔婉婉瞪了她一會兒,忽地笑了,笑容中夾雜著蘇云看不懂的得意和嘲諷,“自己的夫君是不是要回來了,你不知道,難道還想變著法子從我這里打探不成?”
蘇云不由得有點尷尬,不是為了她的話,而是她發現自己猜錯了。
剛剛崔婉婉的變臉,也許只是因為,她也不知道那個神秘的顧大郎君什么時候回來,覺得沒面子,果然人不能自我感覺太良好啊……
崔婉婉看到蘇云不太自然的表情,以為自己戳中她的心窩了,嘲諷力頓時x,“也是,當初表哥不就是為了躲你才去了邊疆么?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行蹤告訴你呢?
鄭云歌啊鄭云歌,我都替你可憐,這樣死纏著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你就不害臊嗎?
當年也是林芳宜心善,被你生生擾了一門親事還忍氣吞聲的,要是我,早就把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趕出上京了。”
林芳宜?
又一個新的人名出現,讓蘇云暫時忽略了崔婉婉的冷嘲熱諷,微微沉吟。
估計就是那個,被鄭云歌不小心棒打了鴛鴦的娘子了。
蘇娘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默默忍耐,畢竟她只是一個下人,只是聽到這里她也忍不住了。
雖然她不后悔當初那么做,但在聽說自己拆散了一門姻緣時,蘇娘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的,忍不住顫抖著身子道:“你……你說話放干凈點,我家娘子好歹是顧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崔婉婉“呵”了一聲,正想說什么,一個小丫鬟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打破了房間里劍拔弩張的氣氛。
迎上崔婉婉不善的目光,小丫鬟顫抖了一下,但顯然有某些事壓下了她對崔婉婉的恐懼,喘著氣驚喜道:“娘子,大……大郎君回來了!”
這句話仿佛平地一聲驚雷,把房中所有人都震住了。
這小丫鬟是崔氏身邊的人,早就被崔婉婉買通了,囑咐她一有大郎君的消息就通知她,因此這會兒崔婉婉是最早回過神來的。
只是心里還有點不敢相信,畢竟六年都沒有回來過一次的人,突然說回來就回來了,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忍不住急切地追問,“真的?”
小丫鬟緩了緩跑岔了的氣,拼命點頭,“真的真的,大郎君回來沒有驚動任何人,老爺夫人也是直到他走到大門口了才知道的!
據說圣上對大郎君的調令早就下來了,只是大郎君聽聞老太爺身體不好,才提前趕了回來,娘子,你快過去吧,老爺夫人這會兒正在前廳和大郎君說話呢!”
崔婉婉的臉一瞬間綻放出無比明媚的光彩,臉頰悄悄紅了。
她有點手足無措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頭發,才邁開步子打算離開。
走了幾步,似乎終于想起這里是鄭云歌的房間,回頭瞪了她一眼,不屑地輕笑,“我看你能囂張到什么時候,沒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別人有私情,更別說表哥根本不愛你!
哦,對了,還有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說,聽姨媽說,老太爺身體不好,過幾天就要回族里休養了。”
這話一出,蘇云還沒回過味來,蘇娘和畫屏的臉就刷地一下白了。
看著崔婉婉踏著掩不住歡喜的輕快步子跑了出去,蘇娘一把拉住蘇云的手,急切道:“少夫人,我們也快點出去吧!姑爺總算回來了,不管怎樣,你都是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你和姑爺好好過日子,時間久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姑爺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何況、何況你還給姑爺生了小郎君呢!”
這一長串話蘇娘說得又快又急,完全沒有蘇娘平日里穩重的感覺。
蘇云皺了皺眉,心里也想到了她為什么是這樣的反應。
一直以來,鄭云歌之所以能在這個處處不歡迎她的顧府生活得好好的,都是源于顧老爺子的庇護。
一旦顧老爺子走了,鄭云歌就相當于失去了一個最有力的靠山,到時候,就真的是寄人籬下,任人欺辱了。
可即便這樣,鄭云歌也不認為她能輕易打動一個為了躲“她”在邊疆六年不回家的男人。
何況鄭云歌這個身體還有那么多前科,何況她還沒想好要怎么對待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丈夫”……
蘇云抿了抿唇,心情復雜得一塌糊涂。
看著蘇娘著急的眼神和畫屏不停的催促,她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自顧自地往床邊走去,“我困了,再說吧。”
蘇娘和畫屏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忙追了上去,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勸蘇云別任性。
蘇云干脆側身朝里躺著,微微咬唇一聲不吭。
真是烏鴉嘴,隨便說說,那個男人還真回來了。
蘇云自然是不困的,她這幾天不是吃就是睡,憋了一身的精力沒處撒。
在裝睡聽到蘇娘和畫屏無奈地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出去后,她睜開眼睛,想了想,下床穿鞋走了出去。
蘇云二十幾年來獨立慣了,有時候心煩意亂,就喜歡一個人待著,慢慢理清思緒。
這會兒,她就一個人慢悠悠地走在這個陌生的院子里。
前幾天她頭還傷著,加上有點鴕鳥思想,總想著可能什么時候就穿回去了,就一直沒有出來看過,以至于這還是她第一次逛這個院子。
顧府不愧是南吳國唯一的國公府,院子大氣又漂亮,因為此時正是春天,百花盛開,整個院子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路上見到的仆人少之又少,估計都去前廳迎接顧大郎君去了。
偶爾見到的幾個仆人,要不就是對她愛搭不理,要不就是草草行個禮了事。
蘇云默默望天,再一次感受到了鄭云歌在這里混得是多么失敗。
前幾天她待在房里也是,除了蘇娘和畫屏,她就沒有見過其他活人,蘇云沒做過大戶人家的夫人,但也知道大戶人家的夫人絕不是這樣的待遇。
也是,一個靠不光彩的手段強嫁進來的,又疑似和別人有染的夫人,能有多好的待遇?
這個局面怎么破?
要是以后真的只能在這里生活了,難道她就要頂著這個尷尬的身份過一輩子?
別說蘇云不愿意,就是那個突然多出來的“丈夫”,她也無法接受。
要知道,在之前,她還是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小白。
蘇云嘆了口氣,見到腳邊那大團大團的粉色小花開得格外可愛,忍不住蹲下來,伸出手指郁悶地戳了戳。
然而,沒戳兩下,她就恍然覺得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奶聲奶氣的,似乎正在嘟囔著什么,“會來找我,不會來找我,會來找我,不會來找我……”
這個聲音太小了,要不是蘇云蹲了下來,也不會聽到。
她有點驚訝地站了起來,探頭朝聲音傳出來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在花圃的另一邊,一個身著紅衣的胖娃娃正蹲在角落里,手里拿著一朵小白花,小胖手正毫不留情地辣手摧花,一片一片地扯下上面的花瓣。
嘴里還在不停地念叨著,“會來找我,不會來找我,會來找我,不會來找我……”
這小娃娃圓滾滾的一團縮在那里,配著那一身大紅衣服,活像地里冒出來的一小截蘿卜頭。
然而,明明穿著如此喜慶的顏色,小娃娃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喜慶,小小的眉頭皺著,小嘴嘟著,活像一個嚴肅的小老頭。
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緊緊盯著手上的花,仿佛在做什么世界大事一般。
蘇云看著,莫名地想笑。
就在這時,小蘿卜頭拔下了最后一片花瓣,卻只見他愣愣地看了那光禿禿的花托一會兒,忽地一扁嘴,仰頭“哇”地大哭出聲。
“不會來找我,父親不會來找我,銘兒就知道,銘兒是個沒人疼愛的孩子,哇!”
蘇云看著眼前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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