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裳搖搖頭,想了一會兒后道:“你救了我之后,在淺岸沒有上來,嗆了幾口水,我就拉你上來了。”
李天琰似懂非懂地相信了,慚愧一笑:“天琰水性欠佳,讓姑娘見笑了。”
臨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的事,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想到這,她不禁有些后怕地抖了下身子。
李天琰不禁憐惜起來,專注地看著她,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不像別家小姐一般墨守成規,乏悶得緊,她的眼睛很有靈氣,就像繡眼畫眉鳥。
“少爺!你在哪里!”漸漸地,從遠處能聽到幾個人的呼喊聲。
李天琰細長好看的眉微微蹙氣:“在這里,別喊了。”
曲徑深處,三個中年男子出現,微胖的男子松下一口氣:“少爺,您讓我們好找啊。”
另一個高瘦的男子略顯慌張地跑上前去:“少爺,您身上怎么濕了?”叫了一聲,三人便擁上前去將他扶起,臨裳退到一邊,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
李天琰擺擺手,自行起身:“無礙,方才我獨自一人在此處行走,聽到有人落水便跑來相救了。”
說到這里,三人面面相覷,最后紛紛把目光轉向臨裳,大晚上的,這個小姑娘來歷不明很是可疑,她衣服沒濕,少爺衣服卻濕透,他們想不懷疑也難。目光越來越不友善,只見臨裳將頭壓得更低。
李天琰眼尖地看出端倪,輕喝一聲:“不得無禮!”
“是!”三人站成一排低下頭,縱使再多不滿,少爺發話了,他們就得聽。
轉頭,又換上了溫和的笑容,朝臨裳道:“敢問姑娘家住何處?如今夜已深,讓姑娘在外行走,在下也諸多擔心,若是不嫌,在下愿借姑娘寒轎相送。”
臨裳本想回絕,可瞧著后頭三個男子不善的目光,似是只要拒絕,他們就會誤會!看看夜色,也確實不太方便,只得硬著頭皮應下:“我家是西街的臨府。”
“原來是臨府的千金,在下李天琰,今后若有難處,盡管來德府找我,報上名號即可。”
“德府!你是德府的人?!”德府并非普通府邸,而是鎮國大將軍的宅院,帝都皇城中的朝臣,如今最受寵的莫過于班師回朝的大將軍李宗,他素來平易近人,以德服眾,御賜名號“德”,賜德府一座。
她又怎能聯想到,這樣儒雅風度的少年,竟是少將軍!
李天琰只是微微一笑,晚風拂過他的秀臉,醉了一夜月光,抬起送行的手:“姑娘,慢走。”
冥界。
生死簿上的名字又一個被輕松劃去,合上簿冊,容欽勾起好看的唇角,翻開下一本。
沐風硬是愣了很久,侍奉容欽五百年,容欽向來都是冰冰冷冷的樣子,與她的交談也為之甚少,若不是單只碰到那個人的事才會有些異樣的神情外,她甚至都以為,是閻帝抽離了他的七情六欲。
可自打剛才從陽間回來后,每隔幾刻就把笑容掛在嘴邊,不單單是她,但凡遇見過他的小鬼都詫異萬分!她還是第一次……第一次看見他笑。
又是因為她么?
為什么,都九百年了,你還是不能忘記她!
研著墨的手有些顫抖,纖長的手指幾乎要嵌進研體,捏得粉碎!
容欽難得的好心情,也并未計較什么,只是隨意地瞥了一眼,笑容逐漸減淡:“時間能沖淡的,稱不上是愛,哪怕人鬼殊途,時間越長,我便愛她越深,你的壽命遠比凡人長得多,這個道理,你該了解。”
六界之中,承受背叛最多的,是人,他們的生命短暫,短暫到,還來不及思考,哪個更值得去珍惜,哪個更愿意去廝守。
他早已是活了九百年的鬼類,不能再以那脆弱的生靈的目光去看他了。
沐風低下頭,妒火中燒,抑制漫出眼眶的淚,唇角努力勾起往日那恰到好處的弧度:“大人說的……在理。”
本是回到往日的沉默,卻被一紙仙書打破,憑空飄來一張白色紙條,沉穩和藹的聲音隨之響起:“容大人,關于臨裳,有一要事,老朽要與你商討,請尊移駕老朽仙閣。——命格星君。”
抬手,并未觸及,那仙書以化為一縷白煙散去了。
容欽淺淺一笑:“終于,能做點事了……”
沐風不解,卻因方才的事不敢開口,低頭沉默,直至他拂袖而去。
凡間。
“砰!”紫檀木的老拐杖猛地跺了下地,廳堂之上,年邁的老婦人,白鬢銀絲整齊地盤起,保養得極好,七旬花甲,皺紋也只有少許,墨黑色的衣袍莊嚴肅穆,一家之主的氣息很自然地彌漫四處:“跪下!”身旁的幾個小姐也嚇了一跳。
臨裳一哆嗦,噗通跪了下來,可細細一看,兩只手的食指關節互相打轉,嘟起小嘴,俏皮地抬了下眼睛,哪有一點被嚇到的樣子?
“祖母,您別氣了嘛……”
臨老夫人無奈搖頭,倒是消了些氣,聲調沉了些:“你倒是說說,現在什么時辰了?”
臨裳聲音漸小:“戌時。”
臨老夫人眉頭皺起:“你說說,有哪個女孩子在外頭玩得這么兇!且不說外人講祖母家教不良,萬一你真發生什么好歹,祖母……祖母害怕啊……”
穿著藍衣的女孩走到臨老夫人后面,一臉擔憂,幫她按摩順氣:“祖母,您別生氣了。”
臨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一嘆:“看看,你妹妹們都比你省心,你這個樣子,讓祖母怎么放心把管事交給你啊……”
臨裳朝臨朵吐了吐舌頭,再討好地向臨老夫人一笑:“沒有我,還有棠兒嘛,她懂得也比我多。”
“哼,你還記得棠兒,你今天偷偷帶她溜出去也就罷了,竟然還丟下她,讓她自己一人回來,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她可是你的孿生妹妹!好好的姑娘遲早讓你給帶壞了!”
臨裳欲言又止,轉了轉眼珠子,又開口反駁:“當時她離家也就幾步之遙,不可能有什么危險的。”
“幾步之遙?那你為什么不回來?”臨老夫人高聲反問。
“我……”一時語塞,索性低下頭不說話了。
緩了緩氣,再道:“方才是誰送你回來的?”
抬了下眼皮,又低了下去:“德府的李天琰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