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九章師傅回來了
看著這金玉滿堂的御賜陪葬品,特別是那口金絲楠木大棺材,再看靈堂內老將軍的尸體,小暖老將軍鳴不平,為烏桓烏羽鳴不平。什么君為臣綱,什么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什么帝王一夢,什么……
看著三爺身上象征皇權的蟒袍玉帶,小暖只能把所有的怨氣壓到肚子里,憋屈!
她難受,她想干點什么發泄一下。可是這樣的場合她能干什么,干什么都是錯的!小暖怒甩拂塵,干脆盤腿坐在落了一層雪的蒲團上,開始無聲念咒超度亡靈,祝愿老將軍下一輩子不要再當武將。
三爺自然看到了小暖不舒服的小模樣,可此情此景之下他無法去安慰他。
“龍虎山上清宮師無咎,到——”報喪人又高聲唱報,烏家人齊聲痛哭,張玄清念咒聲大起,小暖瞬間抬起頭,看著她師傅穿著和她同款的道袍神色莊重的大步走進來,眼里就包了兩包淚。沒想到師傅能趕過來,想到師傅與烏老將軍相處時,二老輕松自在的模樣,小暖就好難受。
師無咎的目光在小徒弟身上略停留,便走進靈堂上香憑吊,烏桓帶烏家人答謝。師無咎與三爺見禮后,轉身走到小暖身前。做醮儀的張玄清微微點頭,賀風露等人彎腰見禮,坐在蒲團上的小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正經無比的師傅。
“九清吾徒。”
“師傅。”啞嗓子的小暖讓三爺的心發疼。
“道冠歪了。”
眾人……
小暖正了正道觀,“師傅,烏老將軍死了。”
“嗯,為師看到了。”
她憋屈,她什么都干不了,但她總能哭吧!小暖淚如雨下,“烏老將軍他,死了,哇——”
當著建隆帝身邊這幫老太監的面,小暖哭得實在太大聲了,師無咎低頭看著失態的小徒弟,朗聲道,“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老將軍為國為民,死得重于泰山,是以圣上玄泣,萬民垂悲。為師來替老將軍用銀針止傷痛時,老將軍嘗語于為師,他寧愿以七尺血肉之軀戰死沙場也不愿孱弱病榻而亡。他死得其所,此生當無憾,徒兒莫悲。”
第一次聽師父這么正經的說話,小暖痛哭,烏家人痛哭。烏桓站起身走出靈堂,走到小暖身前一躬掃地,“烏桓代三十八萬漠北將士,謝過陳姑娘。”
這一聲謝從何而來,眾人愣了,師無咎愣了,連做道場的張玄清也愣了。只有三爺,心中明了,實處突然,也只好隨機應變了。
烏桓解釋道,“陳姑娘母女辛苦種了一年的棉花沒有換錢,而是縫出上萬件寒衣送與漠北將士。吾等得此寒衣,才能在大雪之下、黑山口上埋伏晝夜未凍僵,才能有體力夜襲匈奴和靺鞨大營,才能一鼓作氣殺敵十萬,逼退敵軍四十里,攻占黑山口。”
將軍府內的將士這才知起了扭轉戰機作用的棉衣是這穿道袍的小姑娘家送的。眾人跟隨烏桓,真心彎腰行禮。
小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她剛忙爬起來,“那田是秦東家的,棉花是我娘種出來的,我什么也沒干。再說能打勝仗是漠北軍英勇,就算沒有我們送去的棉衣,將士們也有朝廷籌備的寒衣可穿,我們母女惶恐,諸位將軍快快請起。”
籌備軍糧物資的嚴晟開口了,“棉衣御寒之效甚佳,漠北將士得棉衣才能出奇兵,這聲謝,陳姑娘母女當得起。”
小暖眼淚巴巴地望著三爺,這樣合適嗎?
三爺看著小暖,已經這樣了,否則如何?
小暖低頭。
金吾衛有將士道,“小道姑,晟王說的是真的。如果沒有棉衣,戰事拖至明年春天,死的人興許會更多,烏元帥感念濟縣父老送寒衣之恩,臨終留下遺言,要以棉衣裹體入葬。我那戰死的兄弟也是如此。”
“某父親也是。”
“真幫上忙了,莫哭了。”眾鐵血男兒看著哭紅了鼻子頭的小姑娘,紛紛表達謝意。
小暖抽抽鼻涕,她騎虎難下,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是為了這個哭的,她一時沒控制住自己,把事情弄擰巴了。
師無咎見此情景,心中的震撼難以用語言形容,他早知小暖會是個變數,但沒想到這變化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好。
師無咎仰首望天空,慶幸道家又逃過一劫。
“九清吾徒。”
“師傅。”
“你做得很好。”
“是師傅教導有方。”小暖下意識回話。
張玄清趕忙道,“師傅,師妹為死去的將士們念了一天的往生咒,嗓子都壞了,您先帶她喝點藥吧?”
“怎得念了一天?”師無咎也心疼了,怨不得這丫頭現在的聲音比烏鴉叫還難聽。
小暖不好意思地低頭,“就是……想念。”
“陳姑娘小小年紀便能體大義,行毅舉,晟欽佩之至。”說完,三爺彎腰抬袖,行禮。
見從不夸人的三皇子竟然夸贊一個農家女,建隆帝身邊的大太監擎禾像被雷劈了一樣,宮里來的眾太監一致向擎禾看齊,齊刷刷地呆了。
院中眾人覺得三爺說得非常有道理,小暖則為三爺如此高調地表達“欽佩”而感到羞愧,不知如何應對之下她干脆往師無咎身后一鉆,躲了。
師無咎,跟晟王客氣幾句,才拍拍徒兒的小肩膀,欣慰道,“九清能如此,為師甚慰。”
“師兄與有榮焉。”張玄清真心道。
“師侄與有榮焉。”賀風露道。
張玄清看了一眼賀風露,總覺得跟了師妹之后,他這師侄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師無咎帶著小暖出烏家后,紅眼睛紅鼻子啞嗓子的小暖拉住師傅的衣袖,“師傅,九清是看著老將軍靈堂前擺著這么多御賜陪葬品,心里憋屈難受才哭的,九清沒想著邀功。”
按照小暖的計劃,應該是老將軍下葬后建隆帝論功行賞時,給她們下個圣旨夸獎的。現在搞成這樣她心里不安,覺得自己方才是喧賓奪主了。
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師無咎給小徒弟正了正道冠,“念了一天咒難不難受,咱去喝老鴨湯吧?”
小暖眨著酸澀的眼睛,“師傅,這幾天大家都食素……”
“師傅想喝。”
“是。”小暖心中暖暖的,懷念一個人是在心里而不是在形式上,師傅不在乎這些,“徒兒也想喝。”
“九清吾徒。”
“徒兒在。”
“師傅沒銀子了,你家養鴨子了不,宰一只咱們喝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