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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濟縣一方父母,雖說金吾衛的武將們向來桀驁不馴,不會太將文官放在眼里,但是該給的面子,還是給的,盧家人在濟縣很是風光,走到哪里都有人敬著。母親管得嚴,讓他們兄妹不因此而驕縱,別人越是敬著你,你越要謙卑有禮,方能顯出卓越的品德。
是以,盧家兄妹的口碑極好,總有官家夫人開玩笑說“若能得了林平這樣的女婿該多好”、“若能娶了子嘉這樣的兒媳那可是大福氣”,現在子嘉要議親了,這些人卻一個個避之不及!
盧林平能理解母親的怒火,他又何嘗不怒,但是怒也無濟于事,他得想辦法解決。今日去南山坳見了寧思源和丁中和,他們只談風月雅事,明顯是不想管盧陳兩家的事。如今,還有誰能從中拉合,讓他們和陳小暖重修舊好呢?
盧奇淵提到了一人,“陳祖謨如何?他是個明禮知趣的人。”
“不行!”盧夫人和盧林平異口同聲地否了。
盧林平道,“陳祖謨與秦氏母女勢同水火,咱們去找他拉合,只會越拉越遠。”
盧奇淵笑了,“陳祖謨是與她們水火不容,但也是最了解秦氏母女的人。你不妨去問問他,此時該如何是好。”
“若是他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會落到如今的境地,不能去問他,越問越糟。”盧夫人咬牙道,“實在不成,我親自帶著子嘉去第一莊,當面跟她們認錯!殺人不過頭點地,她們都將子嘉逼到了這個份上,還想怎樣?我們天天去,她們總不能天天避著!”
母親將臉面看得比命還重要,讓她去低這個頭,盧林平著實不忍,“此事說來說去也是因兒而起,兒去。”
盧奇淵給兒子找了個好借口,“戶部下了諜文,令登州各衙門密切關注農情,排除萬難,確保今年的棉花豐產。秦夫人是種棉大戶,為父該派人去第一莊走訪查探民情,我兒正好帶人前去。”
盧林平第二日跟隨衙役,趕往第一莊。
因他來得早,小暖一家都在。小草當仁不讓,“娘,讓小草去吧?”
秦氏搖頭,“他來是為了棉花的事兒,娘去更合適。你們倆收拾收拾,去吧。”
今天是小草跟著云清先生讀書的的日子,也是小暖排定的跟著珠綠學瑟的時候。小暖問道,“娘一個人能成?盧林平能說著呢。”
“他再能說,又能把娘怎么樣?”秦氏的話說得很自信,但兩個閨女走后,她心里還是有些沒底的,“翠巧,待會兒你幫我聽著點。”
盧林平跟第一莊的管家黃子厚吃了三杯茶后,終于見到了第一莊的主人。見到只有秦氏一個人,盧林平竟然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比起面對精明的陳小暖和貌似天真實則腹黑的陳小草,盧林平更愿意面對秦氏,這個是三母女中最易被說動的一個。
黃子厚先將衙役帶到秦氏面前,衙役說明來意,問道,“安人的田莊中可有難事?”
秦氏點頭,“確實有些為難事。”
“您盡管提出來,盧大人會為您解憂的。”衙役連忙道,盧林平也跟著點頭。
秦氏言道,“吳夜長一伙人的家眷,這些日子總是拖家帶口地跑到第二莊邊上,哭鬧著要回莊子住。”
秦氏這話一說出口,姓張的衙役眼里的小星星就落了下去,挫了;盧林平臉上的笑也撐不住了。
翠巧接著道,“去年我們莊子里種棉花賺了錢,論戶論畝給莊子里的人分了下去。他們手里有了銀子便出莊置田置產過自己的日子,還向夫人討棉花籽。我家夫人宅心仁厚,家家戶戶都給了,誰知他們的棉花種不好,反賴到夫人頭上,用開水燙死了第二莊兩畝地的棉花!張大哥可知,兩畝地的棉花若長成了,能摘多少?”
姓張的衙役搖頭。
翠巧嘴皮子極為利索,“圣上下旨說,要讓萬民無寒冬。兩畝地產的棉花,四斤一條的棉被,能做出40條。若送去漠北,能讓上百名將士溫暖過冬。兩畝地產的棉梓,第二年就能種出五十多畝的棉花。這些棉花能彈多少床棉被,轉年種出多少畝棉花?他們為了泄私憤,說燙死就燙死了,這惡小嘛?”
張衙役搖頭,“……不小。”
“大人在堂上說,饒他們一次,我家夫人聽大人的,饒了。他們再犯惡,偷了兩畝地的稻谷,大人不饒了,把他們抓起來打板子、罰銀子、流放做苦役,也是他們罪有應得。他們的家人難受,卻圍著莊子來哭鬧,張大哥覺得我家夫人該怎么辦?”翠巧說完嘆了口氣,“這事兒,就勞煩張大哥跟盧大人提一提了。”
“小人記下了,請安人放心。小人公務在身,還要去秦家村看看。”張衙役硬著頭皮應下,被黃子厚送了出去。
盧林平不懼屋內壓抑的氣氛,起身一躬掃地,“家父一向以父母之心待治下百姓,子女犯錯,父母怒,更希望子女改過自新。家父給其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們卻不自省,反而變本加厲地為惡,再不嚴懲,不足以震懾惡徒。吳家兄弟之惡,雖不禍及家眷,但其身不正,家風必不正。正家風、教一方百姓乃是家父之責也,此事當由家父出面勸誡,請安人寬心。”
這一大串咬文嚼字的話,也幸虧秦氏近年讀書認字,否則也聽不明白。不過雖然聽明白了,她還是覺得不對勁兒,哪不對勁兒呢?秦氏一時琢磨不明白,端起了茶杯。
站在秦氏身旁的翠巧接話了,“盧大人恩威并用,是濟縣百姓的福氣,希望吳夜長十余戶家眷在盧大人的教導下能正家風,靠著自己的雙手過日子。不知盧大人何時開始教化呢?”
翠巧生了孩子后,若鮮嫩多汁的桃子,讓人看了便想咬一口。盧林平聽著她脆生生的質問,也沒什么脾氣,“林平回去后告知父親,最遲兩日,父親必派人勸誡,請安人放心。”
“不管是盧大人出面勸誡,還是‘派人’勸誡,只要這些人不圍著我家的莊子,擾得我家夫人無法過去查看棉花長勢就好。”翠巧可不是好糊弄的。
盧林平因自己前言后語竟有如此之失,心中也有些懊惱,覺得這仆婦牙尖嘴利,委實沒規矩。不過秦氏這一家,上下都沒規矩,濟縣家風最不正、最該被勸誡教化的,就是她們!
秦氏琢磨了這半天,也終于琢磨明白盧林平的話哪里不對勁兒了,她放下茶杯,心平氣和地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