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計在于春,驚蟄之后便是春耕了。因去年出宮勸耕出遇刺,死了一個皇孫,還搞得一個兒子到現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建隆帝很郁悶,今年沒心情出宮,是以第四莊也就免了今年春天接駕的麻煩。
但秦氏今年,更忙了。因為小暖一口氣把她名下的莊子,增加到了二十三個,其中二十個要種棉花!好在她們去年三個莊子得的棉花籽能將這些莊子種滿,否則只買棉花籽就得用去一大筆銀子。
去年棉花雖然豐收,但今春棉花籽的價錢一點沒降,依舊是有價無市。登州百姓得了種棉花的好處,種得的棉花他們請工匠們彈成棉絮買了好價錢,棉花籽都照著《暖農經》的法子妥善方好,今春把自家能種棉花的田都種滿了。種剩下的棉花籽也是先緊著本家或親家種,而不是賣出去換現錢。
因為這些棉花籽,到了秋天收獲的棉花,比現在賣棉花籽合算許多。
一場春雨過后,棉花籽帶著農人的希望種入了田中。這些田使足了底肥,又被耕牛拉著犁杖深耕過,站在田邊的大伙看著還未出芽的田,目光里都是期盼。
拄著拐杖的韓二爺笑瞇瞇的,“若是老天爺賞臉,明年咱們村的破房子都能翻新,光棍們都能娶上媳婦了。”
秦德也是一臉欣慰,“過幾年,族學也得蓋房子,先生也得多請幾個。”
光棍娶了媳婦,各家日子好過了,生的娃娃就多,娃娃多了入學堂的就多,現在那幾間學舍就不夠用了。
陳四爺抽抽嘴角,“這事兒可不能只讓陳家出錢,我們族里沒這么多錢。”
“三族出工、湊料和出錢也成,但這之后,三族的孩子入學都不用交束。”韓二爺很是精明。
陳四爺抿抿嘴,“這事兒,我得跟祖謨商量。”
“應該的,你給他寫封信。會寫字不?讓我家二孫兒幫你代筆?”韓二爺說得那叫一個得意。早前走三年,村里識字的人都沒幾個,自從有了族學,現在這一波孩子,不識字的沒幾個,怎不由得他高興。
陳四爺哼了一聲,“用不著,我三孫兒也會寫。”
秦德問道,“你哪來的三孫兒?”
陳四爺恨恨道,“按族里輩分排,莫說三個孫子,十三個老子都有!”
秦德壞笑,“老子有的是兒子,爺有的是孫子。”
陳四爺急了,“找吵架是不?你也比老子強不到哪去?瞧瞧那兒,那兒!”
秦德順著陳四爺的手指看過去,也覺得糟心。別人家的田都翻耕種上了棉花,更顯得秦正埔家還豎著枯草的十幾畝良田扎眼了。去年秦正埔家也種了棉花,可張氏那個懶婆娘懶得除草捉蟲,大郎死后他們只顧著大郎的后事,連田都顧不上了。
若非秦正田兩口子幫著,去年秦正埔家的棉花怕是一點都收不回來。秦德可知道,秦正田今年春就給了他哥足夠種十畝地的棉花籽,可這兩口子竟讓田禿著,他們等著他老子、他二弟看不過眼,給他們種呢?!
秦三好兩口子能倒騰,家里有二十幾畝田,在村里算富戶,否則陳祖謨也不會娶秦氏過門。他給兩個兒子分家時,只給了老二九畝田,剩下的都給了老大,這是因為老大要給老兩口養老,沒啥說的。
可現在老倆都跟著二兒子過日子去了,田沒重新分不說,老大兩口子不給老人家拿糧食過去也就算了,老二給他們棉花籽是看在親兄弟的情分上,都幫到這份上了,他們還想怎么樣?
身為族長的秦德,也沒工夫跟陳四斗嘴了,跑去秦正埔家問問到底怎么回事兒。
秦正埔出去給人扛活了,睡懶覺的張氏打著哈欠回話,“德叔,我們借不到耕牛,怎么翻耕下種?哼,他二叔有人幫著,咱沒那點兒臉面,沒人搭理!”
秦正田家的地,是第一莊的管事帶牛過來幫著耕的,都到這時候了,張氏還在挑這個理,莫不是等著小草她娘看不過后,主動派人過來幫他們翻地下種?
她真是好大的臉!
秦德連罵她都覺得沒勁,只警告道,“按大周法令,家中有勞力卻讓良田荒廢不耕的,衙門有權將良田收歸公有,派人耕作。十天后你們家的田還沒下種,我就請里正報到衙門去!”
張氏一聽就急了,“憑啥,那是我家的!”
“你還有臉說是你家的?我再告訴你,小草她娘昨晚啟程去了外州的第二十幾莊種棉花,四郎他爹去揚州進貨,他們沒十天可回不來!”秦德說完,氣沖沖地去找秦三好,他自己的兒子不管,指望著誰替管教!
到了秦正田家一問,秦德差點氣了個仰倒,“你說他們干啥去了?”
“老倆說帶著三郎進城趕集,誰知他們竟在渡口等著正田,非要跟他下揚州,正田沒法子,只得帶著他們去了,送信兒的人剛走……”若不是四郎拉肚子,他們就連自己的兒子也帶走了,李氏拉著兒子的小手,一陣陣地后怕。
“胡鬧!小暖咋說的?”秦德氣得跺腳,正田是去做生意,他們跟去算什么!
“小暖也出門了,家中只有小草在。小草說他們愛跟就跟,不過他們的花用不能走鋪子的賬,因為他們不是鋪子里的人。”李氏低著頭,不走公賬,就是得花正田的銀子了。李氏心里不滿也不能說啥,那是她的公婆!
秦德長出一口氣,“快入土的人了,還沒一個八歲的孩子懂事兒!八歲啊,別家的娃兒還在玩兒泥巴,小草就能管事兒了。”
“爺爺,小草九歲了。”
脆生生的童音在背后響起,秦德回頭見小草帶著大黃和她的丫鬟們站在自己身后了。秦德的目光落在小草那根比她還高的棍子上,膽戰心驚地問道,“小草啊,你這是干啥去?”
小草笑彎了眼睛,“過來看看四郎好點兒沒,再去跟里正爺爺談點兒事兒。”
談啥事兒?秦德吞了吞口水,“小草啊,你不讀書畫畫了?”
“先把正事兒做完了,再去讀。”小草笑得甜甜的,“雖說小草是村里讀書最好的,但先生說比我厲害的孩子還有很多,不能懈怠。”
秦德納悶著,“小草又不考狀元,能讀書寫字算賬就好了,干嘛要那么厲害啊?”
小草的小腦袋一揚,“因為,最厲害才夠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