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靜默后,克萊恩端起紅茶,喝了一口,笑著說道:
“這是一個選擇,可以考慮,但羅塞爾大帝曾經說過,永遠不要急著做決定,只有經過反復的比較,才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還有別的選擇嗎?”
戴著白色手套的瓦爾特表情不見絲毫異常地說道:
“佩斯菲爾街也能滿足您的要求,我記得9號那棟房屋正在尋求租客,它是別墅型,兩層,十幾個房間,帶馬廄、仆人房和一個不大的花園,家具和器皿相對陳舊,但還算得體,每年租金是220鎊。”
這個價格還算合理……合理……不過佩斯菲爾街9號意味著距離圣賽繆爾教堂不超過100米,雖然這很符合燈下黑的理論,但來來往往的路人里肯定有不少的值夜者,當我想秘密離開和返回的時候,非常不方便,容易出問題……原本租金預算只有一百五六十鎊的克萊恩經過前面那棟花園樓房的價格洗禮,突然覺得220鎊還算不錯。
這讓他懷疑管家瓦爾特是不是故意先說貴的。
克萊恩想了幾秒道:
“還有嗎?”
瓦爾特沒有一絲一毫不耐煩地回答道:
“伯克倫德街160號的房屋也在出租,同樣是帶花園、馬廄、仆人房的三層小樓,共十幾個房間,但地理位置不如32號那棟,陳設布置、家具器皿也僅能稱得上得體,每年租金是315鎊。”
315鎊……克萊恩腦海里略顯麻木地閃過了租金價格,沉吟著問道:
“你的建議是什么?”
這一刻,他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作為雇主,不能急于表態,因為決定里如果有什么常識性的紕漏,容易被人看輕。
瓦爾特認真想了想道:
“伯克倫德街160號那棟。
“相比較而言,這里的鄰居對您進入上流社會更有幫助,而32號那棟房屋,太過奢侈,直接租住會讓周圍的鄰居認為您缺乏必要的涵養,不夠得體。”
簡單來說就是,初來乍到就租住1260鎊每年的房屋,容易被鄰居定義為急于顯擺的暴發戶……對一個致力于進入上流社會的富翁而言,這樣的風評非常不好……克萊恩品了口紅茶,含笑問道:
“那你為什么要提出伯克倫德街32號這個選項?”
瓦爾特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禮道:
“尊敬的先生,我只是一個管家,我的責任不是做決定,而是展現所有合適的選項,并提出一定的建議供您參考。
“在不清楚您具體喜好的情況下,我必須盡可能全面地給出可供選擇的目標。”
很專業啊……他應該有擔心道恩.唐泰斯是一個喜歡顯擺的暴發戶,所以最先給出伯克倫德街32號這個選擇包含某種程度上的試探,以便于之后調整建議方向和管理風格……克萊恩笑了一聲道:
“排除掉32號那棟房屋,我們二選一。
“做決定前,我習慣去現場看一看,我們午餐后出發。”
“是,先生。”瓦爾特還是那副嚴肅古板的樣子。
大橋南區,豐收教堂內。
埃姆林.懷特邊擦拭著銀制燭臺,邊想著“魔術師”小姐提供的線索。
“一個隱秘的非凡者聚會……這等于沒提供線索啊,要想追查下去,相當困難,而且短時間內我也沒法加入那個聚會……”埃姆林對著銀器的表面,審視了下自己,抬手梳理起頭發。
然后,他放好抹布,退到教堂第一排椅子處,坐了下來,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烏特拉夫斯基主教在圣壇前認真禱告。
一個又一個想法躍出,時而碰撞出火花,埃姆林突然把握到了一個細節:
“為什么會恰好出現一個能讓‘原始月亮’信徒極端感興趣的木偶?”
月亮木偶,月亮木偶……這感覺像是釣魚的魚餌啊,難道,難道是魯斯.巴托里他們設計的陷阱?埃姆林眼睛一亮,霍地站起。
魯斯.巴托里是參與狩獵競賽的一位血族男爵,被埃姆林視為最強的競爭對手。
埃姆林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因為他記得巴托里是一個古物愛好者,尤其喜歡搜集來自南大陸的奇奇怪怪物品!
來回踱了幾步,他嘴角一點點勾起,嘿了一聲,無聲自語道:
“我沒法進入那個非凡者聚會查溫莎這個‘原始月亮’信徒的下落,但我可以監控魯斯.巴托里,然后搶在他之前,解決掉目標!
“哈哈,我很期待他會有什么樣的表情。
“嗯,‘魔術師’小姐這條線索確實值100鎊。”
就在埃姆林異常興奮的時候,烏特拉夫斯基神父結束禱告,走了過來,低頭看著他,溫和說道:
“我們的虔誠不在于言語,要體現在每一個細節里,而你今天不夠專心。
“重新擦一遍燭臺。”
“好,好的。”埃姆林突感慚愧地回應道。
等到神父轉身走向告解室,他才醒悟過來,又好笑又好氣地低語道:
“我一點也不虔誠,我不需要體現虔誠!”
一排排挺直的因蒂斯梧桐樹屹立于兩側,讓街道顯得清幽而恬靜,克萊恩提著鑲嵌黃金的手杖,緩步走出了160號那棟房屋。
他無聲吸了口氣,側頭對管家瓦爾特道:
“你告訴這里的主人,我很滿意。
“暫時只租一年吧,接下來我們可能搬到更好的地方,比如皇后區。”
他這句話隱含了自己想要獲得爵位的野心,因為皇后區是貴族聚集的地方。
至于為什么不只租半年,節省資金,則是因為這類高檔房屋只接受長約,一年是最短的期限。
坦白地講,如果不愁錢,克萊恩還是挺喜歡這棟房屋的,它草坪干凈,花園美麗,房屋陳設得體,器物精致,臥室眾多,家具足夠,每層都含多個盥洗室,側后方的馬廄和仆人房也沒有偷工減料的情況,是克萊恩之前能想象的最好住所。
瓦爾特當即回應道:
“我等下就去請一位事務律師。
“先生,對仆人,您有什么具體的要求?”
克萊恩漫步于因蒂斯梧桐樹下,微笑著說道:
“我想先聽聽你的建議。”
瓦爾特想了下道:
“先生,不管怎么樣,您都還需要一位女管家。”
之前面談的時候,克萊恩有提到道恩.唐泰斯未婚無子,在貝克蘭德也沒有情人,所以不需要貼身女仆。
見道恩.唐泰斯只是輕輕頷首,沒有表態,瓦爾特往下說道:
“她的職責是管理女仆和家庭財務支出,先生,您不能將所有事情都交給我,交給同一個人,制衡,是政治上的藝術,也是家庭內部管理的好辦法,羅塞爾大帝說過,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
“在金錢面前,我對自己很有信心,但也僅止于信心。”
嗯,很坦誠……一位女管家還是有必要的,年薪大概三四十鎊的樣子吧……克萊恩點了下頭:
“好。”
此時,瓦爾特筆挺地走在克萊恩側后方,伸手幫他攔下了一輛出租馬車。
上了馬車,他繼續說道:
“女管家的人選,我會讓‘幫助家庭仆人協會’給出名單,由您親自挑選,我不提供建議。
“以目前的居住情況看,您還需要一位家庭財產管理員,可以男性,也可以女性,一位貼身男仆,兩個負責臥室的一等女仆,兩個負責客廳起居室的二等女仆,兩個負責接待客人的男仆,一個儲藏室女仆,一個廚房女仆,兩個洗滌女仆,兩個粗活男仆。
“除了這些,還要一個廚師,兩個園丁,兩個馬車夫,或者一個車夫,一個車夫助手,如果有必要,可以增加一個侍從,一個小工,一個家庭護士,一個廚師助手。
“您現在還沒有馬車,之后必須擁有兩輛,一輛四輪轎式,300鎊左右,一輛兩輪,大致100鎊……”
聽著管家詳細地介紹需要的仆人,克萊恩腦海一陣發木,有點不想再去計算這要花自己多少錢,反正都是按月按周支付,不用一次給一年的。
不算侍從、小工、家庭護士、廚師助手,男性仆人10到11個,女性仆人加女管家9到10人……比我之前預計的差不多翻倍,每周支出得超10鎊了吧……這只有等全部雇傭好,談好薪水,才能確定……還有馬車……克萊恩看著瓦爾特的嘴巴動個不停,思緒不由自主就飄散了開來。
瓦爾特見沉穩儒雅極有風度的道恩.唐泰斯先生頻頻點頭,下意識將話題拓展了一點:
“您之后還需要在郊外租一座莊園,招待一些朋友去那里度過愉快的周末,這不用著急,可以等您在160號舉行過幾次舞會和晚宴后……
“先生,您不要在這個街區的鄰居面前提雜活女仆,只有那些年收入不到500鎊,無法雇傭到足夠女仆去做不同事情的家庭,才會請雜活女仆……
克萊恩麻木地聽著,條件反射般帶上了溫和的笑容。
回到旅館,目送管家瓦爾特出門,他才坐了下來,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等到兩點四十分,克萊恩揉了下額角,緩緩起身,進入臥室,準備召集這周的塔羅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