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很好,卻不實際。
倒不是蘇云朵忌諱與林先生之間的男女之防,而是因為庸城大帥內的院子都不大。
楊傲群和曾茹居住的水清苑和青桂苑情況與嘯風苑相似,都沒有多余的屋子可以安頓孩子們讀書。
至于將書房改成孩子們的教舍,那就更不合適了。
嘯風苑的確有間書房,只是書房就在蘇云朵臥室隔壁,蘇云朵也不能應下,別說書房與臥室之間開著道門,就算只是墻壁也不行。
歡哥兒倒是向蘇云朵提出請林先生與他一同住進嘯風苑的東廂房,直接將嘯風苑的書房改成他們讀書的教舍,免去林先生來回奔波。
庸城大帥的府里空院子很多,卻因久無人住多半空寂冷清。
因為這次蘇云朵和曾茹帶孩子和先生過來,實在有些出乎意料,消息傳來庸城也不過兩日,且留在庸城大帥府的仆從數量也不多,故而管家收到消息以后,就算將府里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也只來得及收拾好嘯風苑、水清苑和青桂苑,并沒有來得及為孩子們準備讀書的院子,自然也沒有專門替連林先生主仆準備住處。
蘇云朵這一行人到達庸城的時候,葛山村那邊送中成藥的車隊尚未抵達,陸瑾臻帶著妻兒見過貝氏之后,就帶著護衛出城往南迎接,楊傲群則在貝氏床前侍疾。
雖說貝氏不過只是個妾室,不過蘇云朵和曾茹在抵達庸城的大帥府安置下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相約帶著補身子的藥材去探望貝氏。
蘇云朵到庸城的第二件事,則是忙著為孩子們安排新的教舍。
康云酒坊出的事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卻也沒有傳聞中那么大的損傷。
不過張平安的確受了些傷,經過幾日外敷內服,出現在蘇云朵面前的張平安除了臉上還有些燙傷的痕跡,精神卻一如既往地飽滿。
雖說明知這次事故除了損失了一套蒸餾設備,就是張平安為了救員工受了些燙傷,不過蘇云朵還是十分關切地詢問張平安的傷情。
確定張平安除了臉上和手上裸露部位有些輕度的燙傷之外,身上并未受傷,其他人員更是沒有受到一絲的傷害,蘇云朵自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雖說這些在事故報告中都有明確的說明,可是在親自確定之前,蘇云朵的心里總是拎著的,她不在意金錢設備上的損失,她更在意的是人。
只要人沒有問題,錢可以再賺,設備可以更買。
面對蘇云朵關切的目光和細致的詢問,張平安滿心都是歉疚,若是他能夠將事情安排得再細致些,那個事故完全可以避免,那么蘇云朵就無需冒著嚴寒特地從勃泥城趕來這一趟:“都是小人辦事不夠謹慎,不但讓酒坊損失了一套設備,還累得主子冒著風雪趕來。”
蘇云朵雖不愿意看著張平安如此自責,卻也不會將來庸城的真實原因和盤托出,只淡淡地看著張平安道:“張總管無需自責。事故原因可找出來了?”
與其自責,不如找出事故原因,加以規避,這就是蘇云朵的態度。
張平安將手中的一份事故分析報告遞給蘇云朵,蘇云朵認真地看了起來。
事故發生之后,蘇云朵自然沒少思考事故發生的可能原因。
自從樂游山莊開始進行白酒提純,工藝上可以說已經相當成熟,無論是樂游酒坊還是康云酒坊已經幾年沒出過事故。
這次康云酒坊之所以發生事故,無非是兩個方面的原因,一就是提純過程中,工人沒有按照操作規程進行操作,二就是設備有缺陷,畢竟這次發生事故的設備是為了加大醫用白酒產量剛剛上馬的一套新設備。
不過這次事故第一種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
因為是新設備第一次投入使用,從點火到升溫,整個過程中都在張平安的親自指導下緩緩展開。
那么造成事故發生的根本原因,必定與新設備有關。
這套設備由庸城最大的陶瓷坊燒制而成,這已不是康云酒坊與第一次與這家陶瓷坊合作,按理不應該會出現蒸餾釜炸裂的事故,偏偏事故就發生了。
張平安書寫的事故分析報告顯然做了許多功課,著重在這兩方面進行了分析之外,還加入了氣候等諸多方面的因素,句句在理,十分全面。
蘇云朵仔細看過事故分析報告,又在心里思忖良久,打算先看事故現場看看再說。
事故發生之后,事故現場基本處于封閉狀態,除了張平安、春霖等少數幾個人因為需要分析事故原因曾經進去過,并無其他他進入的痕跡,現場保護得很好。
因為事故并不大,且事故發生之后處理得十分用時,雖說蒸餾釜有過火的痕跡也沒因此引起大的火災,故而事故現場并不顯得零亂,除了蒸餾釜整個炸裂開來,冷凝管、接收釜基本完好。
蘇云朵細細看過現場,重點自然放在炸裂的蒸餾釜上,從蒸餾釜的炸裂程度來看事故的確不大,這是不幸中之萬幸,否則張平安的受傷程度遠不止于此,當日在工間內的其他人少不得也將跟著遭殃。
這樣的炸裂程度,絕不是因為釜內壓力過高所致,若是釜內壓力過高,這樣的陶瓷蒸餾釜炸裂得話必將是會炸得個粉碎。
從張平安的事故分析報告中可知,從點火到事故發生只有不足兩刻,故而蒸餾釜內水酒還沒完全沸騰,按張平安的描述,蘇云朵的估計當時釜內水酒的溫度大約也就是七八十度的樣子,這樣的溫度酒精還沒開始蒸發,更可以排除釜內壓力過高這一條。
蘇云朵圍著事故現場來回轉了數次,細細勘查過現場,就新設備安裝、點火、升溫到事故的發生的整個過程對當日每一位參與新設備開工的人進行了一番詢問,最后那位被張平安所救的灶前看火工的描述,讓蘇云朵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你確定在升溫過程是聽到過蒸餾釜曾經發出過細微的聲音?”
“我,我其實也不是十分確定,因為當時身邊正好有人在說話,而且也只是‘噗’的一聲,極輕極悶,我,我一直以為是哪個發了個悶屁。”看火工是十三、四歲瘦弱的少年。
蘇云朵眉頭輕蹙,讓人找來一個陶瓷罐裝了點水放在火上燒,這種陶瓷罐不耐燒,放在火上沒多久,就聽“噗”的一聲裂成成了兩半。
看火工眼睛頓時一亮,指著那裂開的陶瓷罐道:“就是這樣的聲音,只是要再沉悶些。”
蘇云朵默默地拿了片裂開的陶瓷罐,與蒸餾釜的碎片進行了比較,她不懂陶瓷的燒制和用料,卻還是能看出兩種陶瓷所用材料并不相同。
至于蒸餾釜為何會炸裂,她不是專家并不能給出正確的答案,自是需要請陶瓷坊的人前來進行分析。
陶瓷坊在蒸餾釜炸裂事故發生之后就派了坊里的技師過來查看過,也拿了些碎片回來進行研究,只是目前尚未給酒坊回音。
不過在蘇云朵抵達康云酒坊之后,張平安在第一時間就遣了人過去陶瓷坊送信。
陶瓷坊就在庸城西郊,離康云酒坊并不遠,康云酒坊是陶瓷坊的大主顧,與陶瓷坊的生意往來每年都以萬計,以張平安對陶瓷坊老板的了解,很快就應該帶著技師過來康云酒坊。
那位姓孫的老板果然沒讓張平安失望,這邊剛做完試驗,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重而急促的腳步聲。
孫老板一來就對著蘇云朵直作揖,根本無需蘇云朵提出質疑,孫老板自己就開門見山地道出了造成事故的根本原因。
原來蒸餾釜炸裂的原因的確并非酒坊在操作上出現失誤,而是陶瓷坊在燒制過程中出現了問題。
在技師拿了碎瓷片回去之后,孫老板十分重視,召集坊間所有技師對碎瓷片進行了對比分析,很快就從碎瓷片上發現了問題,于是從用料、燒制到出爐進行了全過程細致的分析和排查,終于在昨夜找出了原因。
在這套蒸餾釜的燒制過程中,看火工擅離崗位,導致窯爐在溫度控制上出現了細微的差異。
這樣的細微差異略是用在要求不高的普通陶瓷上并不會有什么問題,可是酒坊的蒸餾釜不是普通的陶器,加之運輸過程中發生的細小碰擦,造成了酒坊這一次的事故。
查明原因之后,孫老板連夜處置了看火工,在親自上門請罪之前,安排最好的技師用最好的材料免費為酒坊重新燒新一套包括蒸餾釜在內的全套蒸餾裝置。
今日一早孫老板是忙著安排人手,張平安的人陶瓷坊的時候,孫老板正打算出門前來酒坊,得知康云酒坊的老板、北疆大帥夫人蘇云朵今日正好在酒坊,趕忙地就帶著幾個人趕來酒坊。
道明原由之后,孫老板再三向蘇云朵表示歉意,再次向張平安送上補品和藥材,并表示酒坊因此產生的損失全部由陶瓷坊進行賠償。
面對孫老板極有誠意的表示,自然是該收下的收下,不該收的自然是不能收的。
雙方以后還需要合作,自然要各退一步。
既然孫老板已經拿出了他的誠意和態度,蘇云朵自然也有她自己的態度和誠意,只見她對著張平安微微頷首,示意他收下孫老板帶來的補品和藥材,爾后對著孫老板淡然一笑道:“孫老板的歉意我們收下了。這次事故雖說影響了酒坊的安排,賠償損失就免了。希望孫老板盡快將新的設備送來,當然質量一定要保證!”
為了保住康云酒坊這個大客戶,當然也是為了抱住酒坊后面的那條大粗腿,孫老板來之前自然是做好賒出一大筆血本的打算,結果蘇云朵只接受了陶瓷坊為酒坊免費提供一套蒸餾設備,拒絕了賠償酒坊損失的提議,讓孫老板著實又驚又喜又感恩。
此后只要是康云酒坊的訂單,孫老板必定自己親自跟進,再沒有出過一絲的差錯。
事實上蘇云朵原本只打算帶上歡哥兒一個,連樂姐兒都不帶,偏幾個孩子一聽到消息,個個鬧著要去康云酒坊長長見識。
架不住孩子們的苦苦懇求,蘇云朵只得將五個孩子全都帶上。
既然是以侍疾名義過來庸城的,縱使再心動,楊傲群這次自是沒有辦法跟著一起去了,只得眼睜睜地看著蘇云朵和曾茹帶著五只如同放飛小鳥的孩子們歡天喜地離開大帥府前往康云酒坊。
不過府里并不缺少帶地暖的空院子,最好的自然是曾經的主院旭輝苑,卻也不好讓林先生主仆住進旭輝苑,蘇云朵在府里走了一圈,又與征求了楊傲群和曾茹的意見,決定將孩子們讀書的院子定在離嘯風苑、水清苑和青桂苑都不遠的菡萏苑。
京城的菡萏苑是姑娘們年滿八歲以后離開爹娘的院子后居住的地方,庸城的大帥府居然也有這樣一個院子,雖說院子小了些卻是五臟俱全,后面甚至還有個小廚房。
正堂三間屋給孩子們讀書玩耍,林先生主仆就在廂房住下。
蘇云朵來庸城自然是帶著工作來的,首先需要處理的是就是前些日子康云酒坊出的事故,故而一到康云酒坊,她就投入工作之中。
五個孩子則由曾茹和林先生照看著,另外找了個康云酒坊的人,由他帶著孩子們參觀酒坊。
只是菡萏苑久無人居住,收拾起來需要時間。
蘇云朵索性趁著院子收拾出來之前挑了個天氣不錯的日子,帶著孩子們去了一趟康云酒坊。
若將林先生主仆安排住在嘯風苑,至少要騰出兩間屋子,那么他們從庸城帶來的仆從再加原本留在庸城嘯風苑的仆從就有些難以安排了。
蘇云朵十分誠懇地向林先生表示了歉意,只能請林先生主仆先在外院的客房安置。
所幸管家為了護衛們在外院收拾出了兩大一小三個院子,蘇云朵知道林先生喜靜,讓管家單獨將林先生主仆安置在了那個小院子里。
貝氏的病情的確有些重,幾乎已經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不過也沒到垂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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