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莫離
第一百七十七章莫離
衛襄的確沒有逃脫,因為逃也逃不掉。
但這并不代表尉遲嘉為她擋了一次雷之后,她就心甘情愿,繳械投降,丟失自己心底的根本原則。
她朝著火堆旁忙活的胖胖招招手:
“胖胖,過來!”
“哎,來了!”
胖胖聽聞衛襄召喚,立刻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而它一抬頭看見尉遲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站那里別動,別動!”
胖胖扯著嗓子,跟玩兒一樣對著尉遲嘉吼了兩嗓子。
一旁的狐貍精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湊了過來:
“胖胖大人,你打得過這個人?”
胖胖不解地回頭:
“打?我為什么要和他打?小姐姐說過,君子動口不動手,我是君子,自然只動口不動手了!”
“哦,那有用嗎?”狐貍精覺得胖胖一定是傻了。
“有用啊!”
胖胖覺得這狐貍精膽兒真肥,居然敢質疑它!
胖胖的小爪子一指:
“你看!”
狐貍精轉頭看去,只見月色下,方才還被尉遲嘉強行抱在懷里的小仙子,已經成功脫身,而那個淺笑盈盈的絕美男子,卻是站在原地,保持著雙臂環抱的動作,滑稽中帶著點兒可笑。
狐貍精眼底的笑意徹底消失,邁開腿繞著尉遲嘉轉了兩圈,忽然間毛發倒豎——
難怪小仙子一再告誡它不要招惹這個胖子,原來可怕之處在這里,這還真的是可怕!
“不錯,干得漂亮!”
得以順利逃脫的衛襄拍了拍胖胖的腦袋以示表揚,然后走到火堆前,抓起野雞和兔子,招呼狐貍精:
“走吧,咱們換地方!”
“好勒!”
狐貍精連忙答應了一聲,跟上了衛襄的腳步。
快要走出這片林子的時候,狐貍精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方才還僵硬在原地的人,雙臂已經悄然放下了。
狐貍精后背就是一涼,果然,大魔王才不是這個小胖子隨意就可以困住的人呢。
狐貍精追上跑得飛快的胖胖,伸出爪子同情地拍了拍它:
“胖胖,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啥?”
胖胖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狐貍精:
“我這輩子能一直跟著小姐姐就夠有福氣的了,還求什么多福?”
狐貍精一怔,想想也是哈。
這家伙可是小仙子的鎮魂獸呢,只要有小仙子在,它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怕的。
哎,鎮魂獸啊,多好的位置,偏偏被這胖子給占了。
狐貍精在心底嘆息。
一人兩妖轉換了地方以后,總算是安安生生地解決了野雞和兔子。
胖胖和狐貍精都吃得打了個飽嗝兒,只有衛襄一個人坐在一邊,拿著一只雞腿,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小仙子有心事啊?”
狐貍精一看獻殷勤的時機到了,連忙吞了手里最后一口肉,抹了抹嘴跑了過去。
衛襄搖搖頭:
“也沒什么心事,就是覺得,我還是太沒用。”
今日在須彌山,她被那師徒兩人一起打,雖然那兩人也沒占到便宜,但衛襄著實為自己的草包而感到羞愧,更何況她如今連御劍都不會,出海還要乘船。
這樣的她,何年何月才能為姨母報仇?
如果今生,蓬萊再次遇到危機,那這樣的她,也只能是個累贅。
這郁郁寡歡的語氣,這低落的神情,狐貍精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額,小仙子這是今兒被人打了,所以心情不愉快?
狐貍精剛想開口安慰幾句,就見衛襄忽然站起來,就要回去:
“算了,在這兒發愁也沒用,我還是回去好好發奮圖強比較好!”
衛襄這猝不及防的轉變讓狐貍精嚇了一跳,不過驚訝過后它也能理解。
從前小仙子是無憂無慮的大周貴女,來蓬萊修仙也是玩兒,但現在不一樣了。
大周的太后娘娘沒了,小仙子大受打擊,這是準備奮發圖強親手報仇了。
狐貍精乖巧地跟上:
“好,我去給小仙子幫忙!”
“幫忙?你能幫什么忙?我天資魯鈍,師父都幫不了我!”
衛襄不覺得一只狐貍精能幫她什么忙。
狐貍精得意地晃晃腦袋:
“那就是小仙子你小看我了,我好歹也是個修行百年的老妖怪了,術法之道雖然不如東海的這些仙人,但也是有可取之處的!”
衛襄眼前一亮,頓時覺得這也是個好主意:
“不錯,我回去畫符,畫好了你就給我試試!”
“試試?怎么試?”
狐貍精懵逼了,這,這跟它想象的有點兒不一樣啊……
衛襄一把拎起狐貍精就往回跑:
“回去了你就知道了!”
半個時辰之后,衛襄終于放下了畫符的筆,從擺了滿桌子的符中挑挑揀揀,準備往瑟瑟發抖的狐貍精身上拍。
“……嗯,來,試試我這張鎮魂符!”
“小仙子饒命,這鎮魂符不能隨便用啊!”
“怕什么,就我這水平,撐死了讓你暈一會兒,鎮魂肯定還是辦不到的!”
衛襄興沖沖地抓過狐貍精,強硬地把符拍在了它的腦袋上。
“啊!”
狐貍精發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順帶著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小仙子……這,這是靈火符!”
嗚嗚嗚,好后悔,為什么要支持小仙子勤學苦練啊,真要命!
“啊?居然是靈火符,我明明畫的是鎮魂符啊!”
衛襄連忙手忙腳亂地將那張符從狐貍精腦袋上揭下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只見狐貍精原本被小花撓的有些禿的腦袋已經徹底禿了。
哎,狐貍精也是很愛美的啊,這么長時間沒有化作人形,不就是覺得禿子難看么。
這下可好,狐貍精這頭紅毛至少要再長幾年了。
衛襄心虛不已,暗暗在心底唏噓了一番,連忙從桌子上又挑了張符給狐貍精貼上準備稍稍彌補一下:
“來來來,這是療傷符,貼了一定會好的!”
“不,不用了……”
狐貍精虛弱地拒絕,但還是晚了。
它只覺得腦袋上驟然被人壓了千斤巨石,嗡嗡作響。
狐貍精腦袋一暈,直接就趴下了:
“小仙子……這,這才是鎮魂符……”
下一刻,狐貍精翻了個白眼兒,徹底暈了過去。
“鎮魂符?啊啊啊啊!我終于能畫出鎮魂符了!”
衛襄一把揭下那張符,握在手里興奮得又蹦又跳!
一邊兒嗑瓜子兒的胖胖連忙狗腿兒地恭維:
“小姐姐真厲害,小姐姐天下無敵!”
恭維完了順帶給了昏死過去的狐貍精一個鄙夷的白眼兒——
那只傻狐貍,還準備瞎獻殷勤奪自己的位置,活該!
不過下一刻,胖胖就覺得不對勁了。
“小姐姐,你,你想干什么?”
手里再次拿起一張符的衛襄笑瞇瞇地捉住了不斷后退的胖胖:
“那啥,狐貍精不是睡過去了嘛,你來!”
“不!”
胖胖發出驚恐的聲音,但已經晚了,這一次,衛襄用的是定身符,而且這符貌似畫的還不錯。
胖胖淚奔了,沒事看什么熱鬧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另一間房內,月光皎潔如雪,清幽如紗,倚在塌上的男子耳中聽著隔壁傳來的叫聲,微微一笑,繼續保持沉默。
如果她覺得變強能讓她變得快樂,那就讓她變得更強吧。
夜色漸深,不知道過了多久,衛襄屋子里傳出來的慘叫聲才漸漸地消失了,蓬萊閣后山重新歸于一片靜謐。
蓬萊閣偏殿中,萊蕪也才丟了手中的棋子,似笑非笑地看著:
“師兄,明日你可能要費心了,衛襄,幡然醒悟,準備奮發向上了呢,真是可喜可賀!”
德山老頭瞥了自己師弟一眼,氣哼哼地道:
“我的弟子,自然也是勤勉的,只不過,只不過她入門時日尚短罷了……”
這話雖是維護衛襄,但說得實在是沒有什么底氣。
萊蕪見師兄死要面子,也不戳破,只笑微微地道:
“這是自然,不過,這慘叫聲聽到的人估計不少,知道的自然知道是襄襄大半夜的發憤圖強了,不知道的,肯定以為咱們蓬萊虐待小動物呢。”
“胡說什么,咱們蓬萊哪有什么小動物,那都是小妖怪,小妖怪!”
德山老頭吹胡子瞪眼的趕萊蕪走:
“好了,夜深了,你也回去吧,別打擾我睡覺!”
“行行行,我走。”
萊蕪站起身,看著德山老頭,終于說出了自己今晚的真實來意:
“師兄,今日我聽辰兒說襄襄去須彌山之時,和玄風門的師徒打起來了,這事兒,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你去看看襄襄頭上那個大包!”
說起自己徒弟受的委屈,德山老頭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要那什么玄風門敢上門來生事,我定然要讓他們知道知道天高地厚!敢動手打我的徒弟,活膩歪了!”
一聽德山老頭這語氣,萊蕪就知道,師兄這護犢子的毛病又犯了。
他思忖了一下,語重心長地勸道:
“師兄啊,我知道,今日的事也不能全怪襄襄,但你得知道,如今扶桑之事尚未平息,如果那些人在扶桑找不著長生藥,那他們會轉過臉來打誰的主意?這不用我多說,想必師兄你也能明白。所以,對襄襄稍加約束,還是對她有好處的,師兄以為呢?”
他以為?他以為自己的徒弟就不該受委屈!
不過這話德山老頭還真說不出口。
襄襄這丫頭也真是個惹禍的東西,當初好端端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說什么長生藥,惹火燒身!
德山老頭最終揮揮手:
“這事兒我知道了,我會下令,嚴禁她再隨意出蓬萊的。”
“那就好,師兄早些歇息吧。”
萊蕪目的達到,也不多說什么,隨即告辭。
走了兩步,又被德山老頭叫住了:
“對了,明天早上的早課你來上,蕪青去幻影海召喚幻蝶去了。”
“應該的。”
萊蕪點頭應了,想了想又道:
“襄襄手上的那只幻蝶的確是要早些解決,不然容易惹來禍患。不過如此看來,襄襄的機緣,倒是大的很。”
“當然,她畢竟是師兄的……”
話說到一半,德山老頭又驀然住口,不再往下說了。
萊蕪卻接了下去:
“是莫離師兄失散的魂魄嗎?”
德山老頭猛然抬頭,震驚不已:
“你,你知道?”
“我原本不知道,但我知道,若這世上能有一個人讓師兄徹底放棄自己為人處事的原則,那定然是莫離師兄。而且,我記得當年莫離師兄殞身在語凝海之后,德山師兄你畫了很長時間的招魂符,我……我就擅自揣測了一下。”
近百年之后,終于從另一個人口中再次聽到了“莫離”這個名字,德山老頭的胡須有些微微的顫抖,他想了很久,才道:
“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萊蕪望著德山,滿目疑惑——一個根本就不確定的猜測,就能讓師兄對衛襄百般縱容嗎?
德山老頭抬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的沉寂之后,才再次開口道:
“其實你揣測的也沒錯,當初正是因為莫離師兄殞身語凝海,我才在心底抱了那么一點點希望,只希望他能重臨這個世間——但我又覺得,莫離師兄即使真的轉世了,他也不可能是這么一個……”
德山老頭思索了一下,才找到合適的形容詞:
“不成器的女娃娃。”
這一點,萊蕪倒是贊同的:
“的確,莫離師兄當年何等驚才絕艷,縱然轉世,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那師兄又是如何斷定,衛襄與莫離師兄有淵源的呢?”
“因為當年她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莫離師兄留下來的龍泉劍,發出了顫鳴之音。”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德山也不再遮遮掩掩:
“你也知道,龍泉劍自莫離師兄殞身之后,就靈劍自封,誰也不能動用,除非莫離師兄再臨這個世間。”
“原來如此。”
萊蕪在心中存了三年多的疑惑,終于徹底解開了。
不過……
萊蕪向德山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還請師兄以后對襄襄多些嚴厲吧,以免真有那一日……會墮了莫離師兄的名頭。”
但對于萊蕪這鄭重的請求,德山老頭卻搖頭拒絕了:
“不,我不會對她有任何的苛求,她喜歡如何,就如何吧。如果一心向學,我愿意認真教導,如果她無心修道,就隨她去吧。”
德山在萊蕪驚愕的眼神中有些凄涼地笑了笑:
“莫離師兄這一生,都被‘驚才絕艷’這四字所束縛困擾。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如何如何,所有人都將期待與責任這些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他的身上,所以——你知道,他短短的一生,過得有多累嗎?”
累嗎?
莫離師兄的一生,雖然短暫,卻是多少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啊,居然也是一種束縛,一種疲累嗎?
萊蕪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德山師兄,這是將對莫離師兄所有的愧疚,都彌補在了衛襄這個丫頭身上啊。
他只能向德山再次行禮,默然告退。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莫離師兄,就是德山師兄最大的心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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