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年并沒有告訴江兮,盛玉琪出殯是在七號,老太太也沒提,所以在七號這天,江兮一早接到了盛芷芊的電話,是詢問她和老太太今天去不去送盛玉琪的事兒。
就接電話這時候,江兮才知,今天盛玉琪出殯。
心里這個氣呀,又不能說穿盛嘉年并沒有告知,只能馬上應了下來。
江兮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其實心里一直擱著這事兒,也是想去一趟,那畢竟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親孫女兒。
“你決定去的話,那就一起去吧,我也尋思著要不要跟你商量,是不是去。”老太太低聲道。
江兮原本心里有氣,可看老太太那一臉的為難,忍不住道:“媽,你現在能理解我不被告知的感覺吧?就因為他不告訴我,提都不提,所以,讓大家為難。這有什么可隱瞞的?”
“我理解嘉年的意思,老小是不想我們一老一少去那種地方。他也是為我們著想,再說,與熙還在呢,我們都送玉琪,那與熙誰來照顧?”老太太忍不住為自己兒子說話。
江兮點頭:“他哪次的出發點都是站在為我們著想的地步啊,可我們愿意嗎?我不說以前的事情,就說玉琪今天出殯,媽,您作為玉琪的親奶奶、我是玉琪生前比信任的朋友,也是她的四嬸,她走了,最后一程不該去送送?”
“按照情理來說,是應該去送送。但想著老小也是一番好心,我就沒再跟你提今天玉琪出殯的事。”老太太低聲嘆息。
江兮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婆婆是還沒明白她想表達的話,算了,“我們趕緊去一趟吧,趕著最后送她一程。”
“你不收拾收拾?”
“哦,對,是應該穿黑色戴白花是不是?”江兮問。
老太太點頭,隨后叫來阿香,“你陪江兮上樓,為她挑選一套適合今天去送殯穿的衣服。”
“好。”
半小時后,打扮*又肅穆的江兮和老太太一起離開盛家大院,直接去了殯儀館。
老太太穿了一身黑色帶暗紋的唐裝,化了一點妝,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些許,但也比平時更加嚴肅。
江兮穿了一身黑,帶了白色圍脖,配了一朵白色胸花。
她嫌胸針上的鉆石太閃,所以在上車之后把胸針取下了,車子開到殯儀館之后,她下車時摘了一朵白玫瑰插在胸前代替。
扶著老太太下車,老太太看了她眼,低聲道:“也挺好,素凈。”
江兮是個很能為對方著想、并且能放低自己的人,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就會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江兮扶著老太太進了靈堂,前來吊唁的人已經不少,差不多十點剛過,以二太為首的禮隊就出發,去往公墓,將盛玉琪的骨灰安葬。
老太太忍不住的抹淚,盛芷芊抽空過來,抱著老太太哭了一通。
江兮想勸,但又覺得這個時候怎么勸都不合適,只能站開一旁。
來送盛玉琪,這心情自然是沉重的,江兮離開靈堂,一直在里面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去找衛生間,轉了幾個圈總算找到了。但從衛生間再出來,人有點懵,有點暈方向。
殯儀館內部,大概是要配合這個嚴肅又悲哀的氛圍,所以建筑里面很暗,走哪兒都是暗沉沉的,走廊的廊燈昏黃,照明度太低。
轉來轉去,轉怕了,因為不知道自己轉去了什么地方。
穿過長長的廊子,可算見到一絲曙光,卻聽見隱約有人爭吵。
江兮輕輕走過去,不想打擾別人,但也不是要聽墻角,只是想從一旁離開。可近了之后,聽見是盛金雨和蔣曉暉的聲音。
江兮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蔣曉暉不在送葬隊中,怎么還在這里停留?
江兮輕輕靠近,僅一墻之隔,另一面墻后二人的聲音大能聽見。
蔣曉暉聲音全程是壓低的憤怒,聲音不大,但聽得出來非常生氣。
“現在的情況我不繼續,就前功盡棄!”
“你總是理由,你為盛玉琪倒是盡善盡終了,那對我呢?對我你是怎么做的?你到底要我等多久?”盛金雨怒問。
“若不是因為你,玉琪現在還好好的,我們已經對不起她,你就不能再等等?”蔣曉暉壓低聲問。
“你一直都這句話,要我等,要我等!我們怎么對不起她了?是她自己接受不了,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與我們有什么關系?”
“不是你這時候讓她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她會想不開?”
“我不讓她知道,難道要瞞她一輩子?要我等一輩子?她自己本來就瘋了,是她自己承受不了打擊,能怪我們嗎?是她自己緊抓著你不放手,寧愿去死也不愿意相信,能怪得了我?都是她自己活該!”
“金雨!”蔣曉暉低喝而出:“她已經死了,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盛金雨輕笑兩聲,“我想好好說話,那你是怎么對我的?你一直拖著我,你對那個死人倒是情深義重,你對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蔣曉暉低聲道:“小雨,你姐姐走之后,你睡得踏實嗎?你睡得安心嗎?如你能,我不能。她是因為我們才出事……”
“蔣曉暉!你記錯了吧?她怎么會是因為我們?你忘記你之前怎么叮囑我了?她就是自己想不開,自己跳下去的,跟我們,沒有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是她自己跳下去,你讓我記住,你最好也記住,那個死人,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盛金雨凌厲的話落,蔣曉暉沉默好長時間,才低聲道:“我去送你姐,這個過度時間,我們要好好把握,不能急,你越急,我們之間就越不可能,你也不想前功盡棄是不是?”
盛金雨輕哼一聲:“我能阻止你去嗎?你可是把這個深情厚愛的好老公扮演到了極致,我能這個時候不依你?”
江兮靠著墻面站著,也不知道冷風是哪里吹來得,吹得她耳朵、臉生疼。
沒一會兒傳來墻背面離去的腳步聲,等人走遠了江兮才走出去,出去后尋了岔路繞回殯儀館前面。
走出來之后才看出來,她竟然轉到后面去了,難怪在里面走了那么遠,還走了那么長的廊子。
江兮走出去,老太太等人在門口就等她,盛嘉年也到了。
盛嘉年見著她出來,臉色有些沉。
江兮上前,“你到了。”
“這么冷的天,你怎么帶媽出來了?”盛嘉年低聲道:“我說過,會過來一趟,我過來就可以了。”
江兮反問:“婆婆是玉琪的親奶奶,能不過來送玉琪最后一程?”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不要一次再一次,媽最近精神不是很好,盛與熙還在家里呢,你們都出來了,孩子誰來照顧?”盛嘉年低聲問。
“就一會兒,我們就回去了。”
江兮手握著盛嘉年,手上的冰涼令盛嘉年下意識將她手反握住,揉了揉她的手,隨后大掌將她小手全全包裹住。
“你是從哪里來,手這么冰冷?”
“去衛生間了,但是出來的時候,有點迷路,轉了好大一個圈才找到出來的路。”江兮回頭看了眼殯儀館:“里頭真是太陰涼了,陰風陣陣的。”
自己一個人在里頭走,不敢多想,就悶頭走。
實際上走出來再回想,著實有點慎人。
江兮話落,抬眼望著盛嘉年:“盛嘉年,不僅僅只需要把事情做完,人活著最有價值的是那一點人情味兒。那是你的親侄女,過來送送她,怎么不可以了?”
盛嘉年點頭:“好好,你人都來了,我再反對也沒用。”
“那我們跟上吧。”江兮低聲道。
江兮站在老太太身邊,盛嘉年在另一邊,一左一右陪著老太太,到了公墓,按步驟進行。
江兮站在盛嘉年身后,遠遠觀禮,看著二太一家哭得死去活來。也看到了蔣曉暉,江兮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太多,但看蔣曉暉哭得鼻涕眼淚橫流的樣子,感覺很精分。
剛還聽見蔣曉暉和盛金雨背后的話,這轉眼,還真是對亡妻情真意切啊。
“那個……玉琪的丈夫,”江兮低聲道:“盛嘉年,你還重用他嗎?我聽說他近段時間心思都不在工作上。”
盛嘉年低聲道:“這情有可原,他剛從醫院出來。”
“哦,做戲做全套,佩服。”江兮低低出聲。
盛嘉年忍不住回頭看她,江兮眼神卻淡淡的看向前方,盛嘉年目光落在她瓷白的皮膚上,她長睫毛輕輕的拍打著下眼瞼。看著她這樣,盛嘉年剛想說的話有咽了回去,順便為她尋了個借口,或許她只是出于無心,才那樣評價蔣曉暉。畢竟他們確實知道蔣曉暉和盛金雨的事,今天是盛玉琪出殯的日子,她內心有怨氣,也在情理中。
盛嘉年揉揉她的臉,溫熱掌心蓋在她冰涼的臉上,嘴角浮出笑意。
原來是會被美色左右判斷,前一秒還想說她兩句,讓她別“落井下石”,蔣曉暉雖然有錯,但對盛玉琪也有真情。今天這樣的時候,就少埋汰兩句。
可瞧著她這可人小臉,得,盛嘉年將話全都咽下去。
江兮抬眼,盛嘉年順勢將她的臉壓懷里,低聲道:“做什么?”
江兮一愣,嘿,這話該她問吧?
“我才要問你做什么,手拿開。”
盛嘉年移開手,順勢又搭在她肩膀上,江兮肩膀一側一垮,她直接將他手推開。
“重。”
盛嘉年低聲道:“少說話。”
江兮剛想說出來之前,在殯儀館聽到的一些話,前面當下騷動,一行人全都圍堵了上去。
江兮話卡在喉嚨,忙看過去,“怎么了?”
盛嘉年拉著她的手,緊緊握著,江兮走不了,只能惦著腳往前看。
蔣曉暉一頭撞石碑上,一地的鮮血。
當人被抬出來,送下山去搶救時,江兮微微張口,吃驚不小。
“這可真是下血本了……”
盛嘉年掌上用力捏了她一下,側目看她,江兮當即笑笑,“干嘛呀?”
“你說呢?”盛嘉年輕哼:“剛才說了,讓你少說話。”
江兮撇嘴,不再多話。
圍觀的眾人都亂了,二太那邊也傻了,沒想到女婿是尋死了一次又一次,這可怎么得了?
江兮無心參與這出鬧劇,在人都陸陸續續下山之后,江兮才上前,蹲在盛玉琪墓碑前默默陪了會兒。
她手輕輕搭在墓碑上,低聲道:“玉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含冤而去,但我相信,公道一定會來。所有虧欠過你還健在的人,他們,一定會遭受報應的。”
盛嘉年在身后站著,目光從嚴肅逐漸轉為溫和。
有些事情就不能想,但忽然一想,心就會絞痛難忍。
這段時間,溫麗姍和盛玉琪前后離世,這是無關自己的事。可如果有一天,這樣的不幸發生在身邊人身上,發生在江兮……他心該多痛?
盛嘉年一晃頭,一掌拍碎腦中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堅決不能再想,堅決不能多想。
江兮陪了盛玉琪一會兒后,才跟盛嘉年從墓園離開。
“二嫂他們全都看蔣曉暉去了,這葬禮,算是被蔣曉暉打斷了吧?”江兮低低出聲。
盛嘉年提了口氣,但看她情緒不是很好,又壓下情緒,輕聲道:“兮兮,盛玉琪已經離開,生者還要繼續生活。”
“我想告訴你,我剛在殯儀館里聽到的話,你會信我嗎?”江兮問。
“你說。”盛嘉年道。
“我之前去衛生間,不是走錯路了嗎?然后轉了幾個圈,轉后面去了,卻聽到盛金雨和蔣曉暉的談話。我不能確定盛玉琪的死具體跟他們有什么關系,但我聽得很清楚,玉琪出事之前,已經知道了他們兩個的事。并且,還應該是盛金雨故意讓盛玉琪知道。蔣曉暉說他晚上睡不好,心里很內疚。我不明白他這個話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認為盛玉琪出事兒是接受不了他出軌盛金雨,還是內疚他們就是直接導致盛玉琪自盡的兇手。”
江兮低低說著話,盛嘉年忽然一把將她拉進懷里。
“風大。”
江兮眉頭瞬間擰了一把,忍不住抬頭望著他:“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之前說的話啊?”
盛嘉年點頭:“當然在聽。”
江兮不依不饒,抬了下巴問:“那我說完了,你怎么什么反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