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駭人聽聞
其實和陳正廷沒有那么多的話要說,案子也是衙門的案子,哪怕陳家是最大的那個受害者,只要黎晏不松口,他照舊沒有旁聽的資格。狂沙文學網
況且事走到今天這一步,實際上連孫昶都能被摘到一邊去,陳昱卿的死,從頭到尾,都只是陳家自己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究竟是出在誰上,眼下這時候,誰也說不準,換句話說來,陳家的每一個人,包括陳正廷在內,都是有嫌疑的。
是以這案子中的任何細節,都不必叫他們家的人知道。
黎晏也不過拉了陳正廷寒暄幾句,又端著三分的客氣,勸他看開些,也不必太過于郁結于,案子早晚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現如今想得再多,也是徒增自己的煩惱而已,更多的,還是勸他凡事要三思而行,說到底是怕他跑到西院去找周氏,一來二去又把事鬧的不可開交的。
不過好在陳正廷到如今還有些理智尚存,雖說對周氏可能做過的事深惡痛絕,但黎晏幾句話交代下來,他倒也能聽得進去,再三的同黎晏保證了,絕不會到西院去找周氏麻煩,也不會在事查清楚之前把事鬧開,如此,黎晏才放了他離開府衙回家去。
然則當陳正廷剛剛邁出大堂的那一刻,魏子期形一動,嘴角一抽,一聲下便脫口而出了。
黎晏面色凝重一抬手:“知道你想說什么。”
于是魏子期便不動了,重又坐回了官帽椅上。
魏鸞不明就里,側目去看他:“大哥,怎么了?”
魏子期卻只是抿唇不語。
她到底是個姑娘家,打小又不是察言觀色長起來的,瞧不出陳正廷有古怪,這沒什么打緊,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不過看黎晏這樣子,八成是看出來了的……
魏子期深吸口氣,那口氣又緩緩舒展出來:“下看出來了?”
黎晏仍舊板著個臉,面色并不如何好看,斜著眼掃過案上驚堂木,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沒回應魏子期,魏子期沉默了好半天,到底有些坐不住:“下?”
黎晏這才回了神:“他腳下那樣踏實,哪里是個經受不住的形容,何況他說起話來條理清晰,先前那副悲痛絕的模樣,反倒像是裝出來的。我若是他”
他若是陳正廷,又待如何呢?
陳正廷這個人,從來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輩。
黎晏重又去看魏子期:“你小的時候,陳家還在京中,你爹就沒有告訴過你,陳正廷這個人,是個什么為人品行?你自己素所見,陳家老爺,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到如今,你竟都忘了嗎?”
不,怎么會忘記呢?
魏子期有那么一瞬間的愣怔,旋即就回過了神來。
陳正廷不是什么好人,見不得光的勾當也干過,其實他們這樣的人家,見不得人的事兒,誰家又沒有個三五件的呢?
昔年京中風頭正盛時,還傳出過陳正廷打死家奴這樣的事,不過那奴才是家生的,他手上捏著人家的賣契,才沒有鬧到官府,連官家都不好插手管罷了。
這樣的人,如今乍然得知長子很可能死于內宅爭斗,他又獨寵周氏那么多年,周氏一門上下也不知從陳家上撈了多少的好處,到頭來,養了白眼狼,還要絕他的后他們早就說過的,這案子要是周氏籌謀的,她必定還有后手,一定要陳家幾個嫡子全都死于非命,才能把陳家的家業,牢牢地攥在陳昱舟的手里。
這個女人貪心不足,野心大得很,絕不會滿足于只殺一個陳昱卿的。
他們不了解周氏,從常理來推斷,他們尚且會這樣想,更不要說周氏是陳正廷的枕邊人,這么多年來,他會不了解周氏嗎?他會不知道周氏想要做什么嗎?
可就是這樣一個絕非良善的陳正廷,卻肯聽了黎晏的話,再三的保證,絕不會去找周氏麻煩,這可能嗎?
魏子期藏在袖下的手,死死的攥成了拳:“我沒忘,再加之他今天的所有舉動和表現,我更覺得,他有古怪,且這問題怕大了去的。若按陳正廷從前那樣的做派,眼下怕沖到家中,勒死周氏都是有的。那是他花了銀子買回家去的人,說好聽了是個妾,說的難聽些,同家中的家奴沒什么兩樣,可周氏敢打家業的主意,還殺了他的嫡子,即便案子沒查清,殺子之仇,他也不會輕易就饒過了周氏才對。”
話音落下,他自己頓了好半天,到底是黎晏不催著他,給足了他時間,叫他繼續說下去:“但他表現的平平淡淡的,對周氏也是這樣,我便覺得,陳正廷或許早就知道,有一天周氏會被抓出來,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頓頓的,其實不大敢說下去,后話就自己收住了。
黎晏卻笑了。
“下?”魏子期面露疑惑之色,定定然望上去。
黎晏的笑意愈發濃了起來:“你不敢說了,是因為你覺得,他當爹的,不會對自己的孩子痛下殺手,且也沒有任何的理由。難道就真的只是因為,陳昱卿他好色,名聲有些不大好,所以他就要陳昱卿死?”
他說來又不免搖頭:“陳家再如何家大業大,也不是世代為官的,那么大的家業,要交給誰,愿意交給誰,不都是憑陳正廷一句話的嗎?”
陳家這樣的人家,總歸不是什么正經的世族大家,要說起來,規矩真沒那么大,誰來繼承家業,都只是憑家主的心意罷了,何至于為這個,就要把長子給殺害了呢?
所以魏子期猶豫了,盡管陳正廷今的表現,古怪極了,可他還是不敢細想,不敢承認,是陳正廷下了毒手,殺了陳昱卿。
但是黎晏這樣子直截了當的戳穿了他的心思,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那頭魏鸞倒吸口涼氣:“你們怎么會突然懷疑,陳昱卿的死,和陳正廷有關呢?”她不由自主的將秀眉蹙攏,“人家說虎毒不食子,你們怎么會……”她吞了口口水,抬眼去看黎晏,“看樣子,你和我大哥,都看出來了陳正廷是有問題的?”
面對她的時候,黎晏的態度便顯然好多了,說起話來也柔和很多,不似與魏子期說話時那樣高高在上,又或者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他略斂起那副姿態,正了神色:“是,我們都看出來了,估計你大哥比我看出來的還要早些,也虧得他耐得住,沒在陳正廷的面前表露出來。”
黎晏一本正經的回了她這么一句,又想起了她的虎毒不食子來,下意識的想起魏業。
其實有很多事,只是到如今都沒辦法去告訴她,說了她不免又要傷心,而且那些事,他也沒能徹底搞清楚,廣陽王府和魏家昔年的走動,到底在廣陽王和孫氏之間發生過什么,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也就沒辦法跟魏鸞去說。
今她說起虎毒不食子,那魏業呢?
如果沒有湖州的事發生,從前他們都以為,魏鸞是魏業親生的女兒,可那時他不是也勸過魏鸞嗎?或許從一開始,魏業就并不是真心的疼她,那只是無關緊要的時候,寵一寵,無關痛癢,再者說來,他從小就高看魏鸞一眼,魏業對魏鸞好一些,再上心一些,總歸沒有什么壞處的。
但是這次魏業鐵了心叫魏鸞跟著到湖州,這又算什么呢?明知道湖州是非之地,只怕要生出事端來,再加上有陳家在,難道會輕易的放過魏家的子女了?便是有他在,人家背地里做手腳,他并沒有三頭六臂,擋得住一次兩次,難道次次風雨,他都能遮擋的嚴嚴實實了?
顯然并不是這樣,不然也不會有湖州城中流言四起。
是以打從一開始,就是魏業親手把魏鸞送到了這風口浪尖上來,而他的目的,只是為了魏家,為了他自己明知道對魏鸞沒有丁點兒好處,更明白即便是要救孫昶,有他在,有魏子期陪同,也足夠了,卻還是硬要把人送到湖州。
想起魏業做的這些事,還有十幾年前可能發生的事,黎晏眼底便閃過狠戾和鷙,只是他又遮掩的很好,沒叫兄妹兩個察覺罷了。
趙隼到底服侍他久了,他周氣息稍有變化,他就能察覺得到,下意識的低頭去看:“主子……”
黎晏一擺手,示意他無妨:“虎毒不食子雖然是這樣說,但從古至今,這樣的事也并不少。”他把兩手一攤,“總有些人是沒心肝的,眼里也未必是孩子最要緊,這些人心里總歸有更要緊的東西。也許對陳正廷而言,陳家的名聲更要緊”他拖長了音,把目光掠過魏子期,“知道我為什么這么說嗎?”
魏子期面色凝重,點了頭:“因為矛頭指向了馮正北,而馮正北和陳昱明一向交不錯。但如果下猜測的是對的,我料想,在周氏茶莊,就該能查出端倪來,不然這一切太過順利成章,反倒顯得有些假了。”
他這番話,倒正合了黎晏的心意。
黎晏原也就沒看錯過魏子期,這個人討厭歸討厭,可論聰慧,的確是少有的,并且好些時候,魏子期的心思與想法,同他是一般無二的,若不為著魏子期每每看他不順眼,又陽怪氣的,他大約能和魏子期成為很好的朋友,說到底大家有小時候的交在呢,怎么著也會漸密切與親近的。
他無聲的嘆了一回:“差不多是這樣的吧,但也不是說一定就這樣,也許什么都查不到,這樣我們才會重新轉過頭來,去考慮,張氏和馮正北,究竟在替誰辦事,到底是為周氏,還是為陳昱禮。而如果陳正廷才是幕后那只黑手,他要的,無非是陳昱禮也在這件案子里栽跟頭,說到底,他和陳昱卿沒什么不同。這么多年下來,陳昱卿好色,家中妻美妾如云,外頭不知把他說的多難聽,捎帶著,自然說他陳家門風如何不好,連這個嫡長子都教成了這樣,可見并不怎么樣。至于陳昱禮,他是個莽撞的人,單從上次陳家酒肆發生的事,你也能看出一二來,那你就可想而知了”
他沒說完,魏子期卻明白了,他順著黎晏的話就把話接了過來:“如果真的是陳正廷,那他要害陳昱禮,也算在理之中。畢竟這么些年了,陳昱卿雖說好色,招惹了不少的口舌是非,但總歸還能給家里做點兒事,多少外頭的事,都是陳昱卿這個嫡子去周旋去做的,要說賺銀子,我倒是聽人說,陳昱禮也是一把好手,但到底不如陳昱卿。饒是如此,他都要陳昱卿死……”
魏子期自己也頓了聲的。
其實說來覺得有些心寒,畢竟陳昱卿在陳家所處的那個地位,和他是差不多的。
這么些年,家中有多少事,都是他在奔波走動,如果到現在看來,是陳正廷為了所謂的名聲二字,要長子和三子的命,又或是,他本就最中意的是陳昱禮,但是黎晏又有那句話說得對。
陳家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即便是多少年的富貴人家,但也沒那么多的規矩,說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陳正廷原也不是家中的嫡長子,他不是一樣繼承了陳家家業,且他掌家的這么多年,把陳家的生意越做越紅火嗎?
所以說,倘或陳正廷真的只是因為中意陳昱禮,真的沒必要要兩個兒子去送死,說穿了,現在他把周氏也捎帶進去,那等同于把陳昱舟也捎帶了進去的,他這一輩子到如今,也就這么四個兒子,難道為了叫陳昱禮繼承家業,就把三個兒子都不要了?
他不敢想,他怎么敢想呢?
魏子期死死地抿緊了唇角:“下說得對,雖說虎毒不食子,但也架不住有些人蛇蝎心腸,不配為人,可說到底,我還是猶豫的……畢竟這件事,聽來太過駭人聽聞了……”松語文學免費小說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