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是真的
自從進了十一月,齊州城就沒有徹底放晴過,艷陽高照的日子幾乎沒有,每日一起來,入眼所見便是灰蒙蒙一片,霧蒙蒙又一片。
可是老天爺邪性的很,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多天,眼見著快要到十一月中旬了,一場雨也沒下過。
人家都說春雨貴如油,但齊州城今年偏偏不一樣——開春那會兒,陰雨連綿了好些天,弄得城里的百姓沒脾氣,原本是外出踏青的好日子,卻被一場又一場的雨水給絆住了腳,現如今入了秋,正該好好的下幾場雨,等幾場秋雨過去,天氣真正轉涼,便就只等著冬天到來了。
郭閔安從府衙出來,一路往齊王府而去,路上所見行人匆匆,街邊的商鋪開了門,生意稀疏慘淡的,便三兩成群的扎堆聚在一處閑聊談天兒,他偶然路過一二處,聽見的大多是抱怨這天氣邪性,再偶然間聽聞的,便是前兩日府衙突然撤走魏家外頭官差這件事情。
聽來聽去無非這些話,郭閔安臉色不大好看,果然還是受了影響的。
他當日也有百般的不情愿,可架不住黎晏一定要替魏家出這個頭,他這個知府做的窩囊,本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從前他寧愿選擇把頭悶起來,聽不見老百姓的議論紛紛,就只當外頭什么傳言也沒有,今兒個一清二楚的聽見了,心里頭自然是不好受。
就這么著面色不善的至于齊王府外時,齊王府門上當值的小廝認得他,可看他臉色不大好,還是下意識的攔了兩把。
郭閔安心中越發來了氣,人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如今齊王府門上當值的奴才,也敢來攔他這個四品知府了。
加上一路過來聽了不少閑話,這會兒他一開口,自然就沒什么好氣兒:“本官有急事要見殿下,你只管進去回話,便說事關魏家,殿下便知道是為何時,見與不見,再叫殿下定奪。”
那小廝一看他沉了語調,又張口說什么事關魏家,哪里還敢再多做阻攔,忙迎了他往門房中稍等片刻,自個兒一溜煙小跑著進了府去回話不提。
大約莫過了有半盞茶,是趙隼親自到門房上來迎著郭閔安進府的。
彼時他見郭閔安臉色仍舊不好,便猜得出一二,當著郭閔安的面兒把那小廝訓斥了幾句,才領著郭閔安過了影壁墻,一路進府中,一面走,還有一面解釋著寬慰他:“郭大人不要吃心,實在是殿下回城這兩天,人累了,也乏的厲害,可是剛回城,外頭好些人要遞帖子來請見,或是請殿下去赴宴,殿下懶煩應付,才交代了門上當值的,有要請見的,能攔的就都攔回去,實在是沒料到郭大人今天到王府來。”
郭閔安知道他意在安撫,這話八成也并不是黎晏交代,可總歸人家愿意拉下這個臉,解釋這幾句,他也不好不領情,于是點點頭說無妨:“殿下一路奔波勞累,避而不見,想清凈休息幾日,這是應該的,是本官不請自來,但也是事出突然,要不是事關魏家,本官也不會如此唐突。”
趙隼眉心突突的跳了跳,本想開口問一問,是不是元樂郡主那塊玉佩的下落有了眉目,然則忽而一陣風起,拂面吹過,登時吹的趙隼靈臺清明,忙收住了聲兒,什么都沒有問出口。
他再不發一言,只一味的在前頭引路,直到穿過了抄手游廊,又過了正堂后的抱廈,再繞過一片芍藥花圃,黎晏的書房便出現在二人眼前了。
“殿下不是身上不爽利,在歇著嗎?”郭閔安腳下一頓,抬眼望向趙隼的背影。
趙隼回過身來看他,眉目間始終含著淡淡的笑意:“知道郭大人來,殿下才挪到書房的,郭大人請吧,殿下在等您。”
他一面說,一面做了個請的手勢出來,人卻沒有再挪動半分。
郭閔安撇撇嘴,也不再言聲,略一撩官府下擺處,徑直上了垂帶踏跺,抬手推開門,便入了書房中去。
黎晏的確是在等他,且臉色也的確不怎么好,看起來像是病了,只是病的又不是十分嚴重,不至于血色全無,但人到底精神稍有不濟。
郭閔安行過禮問過安,一抬頭見他那樣的臉色,起先愣了下。
原來趙隼也并不全是在扯謊騙他,看來往湖州這一趟折騰,黎晏的身子的確是有些吃不消。
到底是素日里養的金貴的人……
郭閔安掖著手站在那里沒動,反倒先帶上了三分關切:“殿下臉色不大好。”
黎晏擺擺手示意他坐著回話:“是勞累所致,吃了兩天藥了,太醫說沒有大礙,好好休息幾天,就好了,所以我才特意交代下去,把能攔的人都攔了,一個也不想見,懶煩動彈。你說你有要緊的事,和魏家有關,是玉佩的事兒?”
郭閔安往旁邊兒黃花梨的太師椅坐過去,手自然而然的垂放在了扶手上,側目過去,倒有了幾分恭敬:“是,正是為了郡主的玉佩來煩擾殿下的。”
黎晏高高的挑眉:“找著下落了?還是怎么說?”
郭閔安想了須臾,便從懷中掏出那塊兒紅綢來,他低頭看了看,又起了身,一面往黎晏身邊步過去,一面回了他的話:“今早三十里當的劉子旺到府衙報案,說兩個月前,有人拿著這枚玉佩,到三十里當放了死當,換了兩千兩銀子去。他一直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直到前幾日,他有個老主顧,從外阜來了位朋友,要收好物件兒,從他手上把這東西拿了去細看,才告訴他這是皇家之物,乃是昔年陛下欽賜與元樂郡主的,勸他盡早帶著玉佩到府衙來報案,他才慌了神,一刻不敢耽擱的到衙門來見了下官。”
他說話的工夫,黎晏的面色早已不似先前平靜,劍眉也攏到了一處去。
郭閔安把手上紅綢往黎晏面前一遞,看著黎晏緩緩地抬手接過去,他才繼續添了兩句:“下官畢竟沒見過郡主的玉佩,是以無法分辨此物真假,暫且將劉子旺押在府衙中,趕著到王府來,請殿下過目,看看這一塊,到底是不是元樂郡主的那一塊。”
黎晏接過玉佩,或許郭閔安觀察的不夠細致,瞧不出來,可他自己知道,他指尖兒都在顫抖著。
這東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兩個月,牽扯出這許多事情來,又恰巧是在這個時候,齊娘被關進府衙大牢,驚動了秦昭,如果不為這個,鄭歸怎么可能跑到齊州來,而他又怎么可能借此機會,輕而易舉的撬開王川的嘴,知道昔年真相。
歸根結底,這一切,其實都是因為這玉佩的丟失而起的。
兩個月后,它突然又出現了,劉子旺一個當鋪的掌柜,花了兩千兩銀子把它買下,又險些轉手把它賣出去,到最后,給一個外阜來的不知道什么樣的人物,看出了它的來歷,警醒劉子旺盡早報案……
黎晏拆開紅綢的動作很慢,也沒有把視線落在紅綢上,反而一面拆著,一面抬眼橫過郭閔安的那張臉:“知道是什么人嗎?”
“殿下說什么?”郭閔安一怔,一時沒明白他在問什么。
黎晏深吸口氣:“告訴劉子旺這玉佩來歷的那個人,是什么人。”
其實有些見識的,或是昔年在京中行走過的,大多知道廣陽王府有這樣一塊玉佩,雖然沒幾個人有幸得見,但這玉佩上刻著“元樂”二字,也足以了。
劉子旺留在手上兩個月,也輾轉反側的給好些個主顧看過,那些人沒見識,認不出,只覺得巧合,這玉佩上的刻字,沖撞了秦令歆的名號,一來二去,才導致玉佩沒有脫手。
郭閔安搖了搖頭:“因玉佩的真假尚未分辨,下官還沒有細細審問劉子旺,但是下官已經派了人嚴密把守四處城門,凡有可疑臉兒生的人要出城,下官叫他們立時拿下了。”
黎晏哦了一嗓子,這是怕人跑了啊。
他心下嗤笑,篤定那人必定不會輕易離開齊州,更不可能在這時候往城門上撞,郭閔安顯然是多此一舉了。
他什么都沒再說,手上的紅綢已然抖開來,露出那枚質地溫潤的羊脂白玉的玉佩來。
秦令歆的這塊兒玉佩,他再熟悉不過。
當年高儀就有一塊兒,且比秦令歆那塊兒打成的時間要早很多,他也是個愛玉的人,小時候沒少鬧著高儀把玉佩讓他把玩幾天,后來秦令歆這塊兒打成的時候,是放在宮里的,皇兄是在那年的除夕夜,下的恩旨,賞的廣陽王府,在那之前,這玉佩他時常把玩,也時常打量,即便是后來到了秦令歆的手上,為著知道他愛美玉,秦令歆也毫不吝嗇的送給他把玩過。
黎晏把玉佩舉起來,迎著光,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認得出,這就是秦令歆的那一塊無疑。
只不過玉佩外頭原本有個柳黃攢心梅花的絡子,那是秦令歆自個兒打的,交給他的那天,絡子還在的,這會兒卻不見了蹤影,只怕輾轉兩個月,早不知遺失在了何處。
姑娘家親手打的東西丟在外頭,終究不大好,黎晏便下意識的擰了眉頭。
郭閔安一見他擰眉,心便懸到了嗓子眼兒:“殿下,這玉佩不對嗎?”
“玉佩是對的,就是元樂的那一塊。”黎晏重拿了紅綢將玉佩包裹好,交還給郭閔安,沉聲交代他,“你只管審問你的去,這東西是什么人拿去當的,又是什么人指點的劉子旺,都要問清楚了,另有一宗,你問問他,這玉佩從前外頭有個絡子,柳黃攢心梅花樣兒的,那絡子去了何處,是當的時候就沒有了,還是他丟到了何處去,要是他丟的,叫他找回來,要是當的時候就沒了,能拿住了當玉佩的人,問清楚,他把絡子弄到哪里去了。”
郭閔安見他對這玉佩不怎么上心,反而對個無關緊要的絡子這樣緊張,便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多問了兩句:“殿下說的那個絡子,也是宮里一并賞賜郡主的嗎?”
黎晏并不打算叫他知道,那本是秦令歆自己動手打的東西,他越是問,黎晏就越是懶得說,只白了一眼過去:“你就當是宮里的賞賜吧,橫豎和這玉佩是一套的,我交給阿鸞時,絡子也還在,玉佩既找了回來,絡子就也得找回來,要真是找不回來了,也要弄弄清楚,怎么丟的,大約莫是丟在了何處,難不成宮里的東西,就這樣隨隨便便流落在民間了?還有什么要問的?”
他話到后來已經十分不耐煩,郭閔安吞了口口水,忙說了聲沒有,便匆匆接回玉佩,又與黎晏拜禮辭過,轉身出了他的書房,又由著趙隼一路送出了王府。
及至于出了王府,他才一抬手抹去鬢邊的汗珠,回頭深望了齊王府的匾額一眼,才提步回了府衙不提。
而趙隼送了他出門,再回去的時候,黎晏已經往花廳方向而去,他跟著追到了花廳,便瞧見他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樣,好似在出神想什么。
他輕手輕腳的湊過去,也壓低了聲兒:“主子,郭大人送走了。”
黎晏這才回了神,哦了一聲,見趙隼眸中全是疑惑,當然知道他想問什么,略搖了搖頭:“元樂的玉佩找回來了,他拿不準是真是假,帶了東西來叫我過目。”
趙隼倒吸口氣:“丟了兩個月,知府衙門費了那么大的力氣,一點兒線索都沒查到,這怎么突然就找回來了?”
“是挺奇怪的,他說是三十里當的劉子旺帶著東西去報案的,這兩個月以來,玉佩就在劉子旺手上,橫豎后頭的事情有他審問,眼下……”他反手摸了摸鼻尖兒,“你去一趟魏家,跟魏業說一聲,東西已經找回來了,他們也不必提心吊膽的,我沒那個精神這會兒去見魏業,一見了面,少不得要與他提一提當年的事兒。”
他略一頓,冷笑出聲:“你先去警醒他兩句也好,另外你再去見一見阿鸞,問問她,離開齊州之前,那玉佩上的絡子還在不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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