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月醒來的第二天便迎來了兩位登門拜訪的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祖母江老夫人和二叔江慶生。
她對這位二叔了解不多,只知道兩家關系不冷不熱,雖說同為江老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娃兒,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江浮月的父親江仲離自幼便不得江老夫人待見,好好的書香門第他待不下去,只能轉而棄筆從戎,沒想到竟還掙得了功名,一躍成為定遠將軍,被皇帝親賜將軍府。
算算時間,她隱約記得自己手燙傷病倒,似乎就在將軍府被賜下不久,難道江老夫人上門是為了那件事?
蜜兒看江浮月出神片刻后緩緩起身,忙上前攙扶著她,問道:“小姐可是要去前廳?將軍和夫人在前廳招待老夫人和二老爺,小姐這時候去......”
老夫人和二老爺一家對將軍的態度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多少知道點,將軍沒出頭之前冷漠疏離,如今陛下剛賜了將軍府,這些人就眼巴巴的湊上前,莫不是忘了從前如何對待將軍一家的?
“無妨,我只是想去看看,人不要臉能到什么程度。”江浮月臉上的笑淡淡的,那許多年的的經歷早就讓她練就了處變不驚,更知道打人如何才能讓她長了記性。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要專心將前世父母出事的緣由查個清楚明白,定然沒工夫再與老夫人等人糾纏,何不趁著今日他們上門,一并把事情解決了。
想到這里,江浮月的腳步越發堅定,等到了前廳門外,便聽到廳中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說道,“我看這將軍府不小,你們一家人居住怪浪費的,明個兒我與你二弟便也搬來同住,也好幫你管一管府中瑣碎之事。”
聽到這番話,江浮月忍不住皺眉,恬不知恥莫過于此,沒想到老夫人當年竟是這么跟父親要求的,她該不是忘了當初如何把父親趕出家門,逼得父親一個文弱書生硬是進了軍營謀生路。
江浮月記得,小時候常聽母親說起父親的過往,母親沒有任何評語,只實事求是的講述,小小的她那時候就告訴自己,她只有父母,沒有祖父母。
后來她被李家二夫人賣入教坊,不是沒想過求老夫人救她,可想到連自己親生兒子一家被血洗都不聞不問的老夫人,她就無法說服自己說老夫人會憐惜她。
事實證明她不去求是對的,她被賣入教坊的第二年,老夫人途徑姑蘇,見她站在畫舫上一身艷麗衣裳被人調戲,竟滿臉鄙夷,那眼神恨不得親自動手將她浸入水中淹死。
江浮月收回思緒,最后那五年是她躲不掉的夢魘,她在不斷掙扎中慢慢接受、釋然,如今再回頭想,不過是告誡自己重新來過的機會不易,這一次她要活的強大,絕不能再受人欺凌。
抬腳走進前廳,江浮月落落大方的給坐在側位上的父親與母親請安,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閨秀風范。
前世雖入了教坊,卻被按照官家小姐教導,身上并無多少煙花之地的陋習,樓中的鴇兒說,像她這樣的出身,就該這么教導,好讓客人們嘗嘗將軍府小姐的滋味。
江浮月面上一片溫和,袖子下的手卻已經捏的死死的,一禮行完便直接站到了母親王瑤身后,像是壓根沒看到上首和對面的兩人。
江家老夫人本就不喜大兒子及兒媳,如今見孫女這般無視自己,心中更是不悅,臉上的厭惡之色更是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這便是你們教導的好女兒,看來老身不來幫你們教導教導規矩禮儀,你們這將軍府怕是要反天了。”
一口一個你們,一口一個教導,老夫人分明沒把他們一家當自己人,還這么大言不慚要來管將軍府,江浮月實在不知道這老夫人如何想的。
這邊江仲離夫婦還沒開口,只陰沉著臉看著老夫人,那邊江慶生已經坐不住了,開口說道,“大哥別怪阿娘說你,你這府中規矩確實不行,阿月是吧,怎的見了祖母與二叔都不知道叫一聲。”
江浮月聞言嘴角微微勾起,剛才進來那番舉動就是想引得這兩人把矛頭指向自己,記憶里父親和母親不是愛計較的人,但對她的事卻是一分不讓。
果然,江浮月還沒開口,江仲離便已經站起身不悅的說道,“月兒比較認生,她自出生,老夫人和二弟就不曾上門過,不識得也是自然,比不得二弟家中的親昵。”
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指責他們長輩的厚此薄彼在先,他的女兒才會失禮在后,若老夫人能把對江慶生之女的關心給他家月兒一半,月兒也不至如此。
江慶生聞言不尷不尬的呵呵笑了兩聲說話不該如此說,江老夫人卻不管是不是自己理虧,一拍桌子怒道,“江仲離,這是你作為兒子該說的話嗎?你這是指責你母親我苛待于你嗎?”
那憤怒的模樣絲毫不覺得自己過往三十余年對大兒子不好,反倒覺得是大兒子如今飛黃騰達不孝順雙親,是他有錯。
江仲離捏緊了拳頭低頭說不敢,但緊繃的身體和臉上的神情卻顯示出自己很委屈,少年時便被趕出家門,如今自己終于能好好過日子了,母親和二弟卻上門當著他的面說他女兒的壞話,還理直氣壯的要到府中替他管家,這是哪門子道理。
王瑤看著自己夫君這般憋屈,忍不住起身朝著老夫人微微一禮道,“老夫人不必動怒,我自己的女兒我會好好教導,將軍府與旁的府邸不同,家中仆從不多,就不勞老夫人和二弟親自教導規矩了。”
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聽的江老夫人臉色更為難看,張嘴便呵斥道,“我與我兒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出去!”
江老夫人儼然一副家中主人的模樣,絲毫不顧及王瑤府中女主人的顏面,似乎覺得兒子的媳婦就該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王瑤沒想到江老夫人會這般說話,頓時氣得渾身顫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將軍府是陛下賜給她夫君的,是他們的家,她憑什么這么理所當然的讓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