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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府衙前,鼓聲震天,吸引了許多路過之人駐足圍看。
“擊鼓者何人!”聞聲而出的衙役詢問:“所訴何事?”
張老太太停下手中擊鼓的動作,揚聲答道:“民婦張云氏,狀告家中長子、翰林院修撰張彥忤逆不孝,罪大惡極!并張家族長唯利是圖,與之勾結,妄圖將我等除族不談,更要借機侵奪宅屋田產!”
這話在人群中驚起了千層浪。
這穿戴與氣質俱不普通的老婦人,竟是要告自己的兒子不孝!
且對方還是個翰林!
翰林院那等人杰地靈,專出國之棟梁之處,如何會有這樣的不孝子?
須得知道,自古以來不孝可是重罪,更別提是被生母告上衙門了!
還有人隱約記得,上一個被生母來此處狀告不孝的,此時墳頭草已經長得三丈高了。
四下議論不休。
“多謝。”人群外,一個代謝書信的攤子前,張巒掏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拿起親手寫好的狀紙便與張敬一同擠進了人群中。
衙役已將此事稟于了京城府尹程然。
程然一聽對方身份,亦是微微一驚。
按理來說,這樣的門第,極重清譽名聲,最是不愿被人當眾議論看笑話的,眼下鬧到衙門來,想必事態不輕。
“升堂!”
程然起身去換官服。
張彥等人趕到時,已經阻攔不及。
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王八蛋竟卸了他們的馬車輪,害得他們現在才趕到!
正跟著王守仁東奔西走的范九連連打了兩個噴嚏,并在心里悄悄地說了一句:反彈。
公堂之上,張彥剛剛出現,一句“冤枉”剛落地,那邊的張老太太就吐了一口血出來。
“母親!”
張巒張敬圍上前去,人群中的宋氏等人亦大驚失色。
母親重病多日,可吐血還是頭一回,看來當真是被氣到極點了!
人群中亦是一陣嘩然唏噓,許多人看向張彥的眼神已不掩痛恨。
跪在那里的張彥氣得想要捶地。
他還什么都沒說呢!
論起吐血來,他這些時日吐得不比誰多!
“老太太的身子可還好?”程然見狀詢問道。
“多謝大人,民婦且還撐得住……”張老太太語氣虛弱,無力地被張巒和張敬攙扶著。
見她堅持,程然唯有吩咐差役搬了張椅子過來,讓其坐下聽審。
“如此體恤老弱,程大人果真是個名不虛傳的好官啊……”
此舉引得百姓們紛紛稱贊。
張老太太道謝后坐下。
這口血她在嗓子眼兒里憋了許久了,就等著這一刻呢——傅大夫事先說過,她心中郁結又中了香毒,連吃幾服藥下去,定是會吐血的。
這污血吐出來之后,她覺得整個人由內至外都通暢了許多,至于虛弱無力?
呵呵,在表演這上頭,誰還沒點兒自己的想法了?
“張彥,你母親兄弟狀告你不孝長輩,勾結族人妄圖侵占父母兄弟宅屋商鋪田產,你可認罪?”程然肅容問道。
“大人,絕無此事!”張彥憤然指向張巒和張敬:“是他們狂妄悖逆在先,因不甘被除族,便唆使蒙蔽家母,污蔑于我!”
幾名族人出言附和。
路上他們已經統一了口徑。
其實他們半點不愿摻和進來這場官司里,可那除族文書被張巒攥在手里,橫豎也脫不了干系,也只能奮力一搏了。
“那便先說一說你為侵占二房財產,不惜殺害親侄污蔑二房,又欲毒殺親母之事——”
張敬語出驚人。
張彥臉色大變,威脅道:“沒有證據的事情,你若亂說,便是污蔑朝廷官員的重罪!”
這該死的老三怎么又掀出這件事情來了!
程然的臉色變得凝重,抬手示意張敬往下說。
張敬言辭清晰,邏輯條理分明地將事情的經過復述了一遍,隱去了不該說的部分。
“大房柳氏招認之后,已畏罪自盡,張彥便欲將一切罪責推向柳氏。可柳氏先前因觸犯家法被禁足,乃是張彥不顧家母反對,執意將其放出,這才使其有了作案的機會。且那日張彥與柳氏一同前往二房相逼之時,立場分明,足可證其乃是同謀之實。”
張敬最后說罷,深施一禮:“請大人明鑒。”
程然看向張彥,眼中含著審視。
他為官十載有余,斷案無數,手下幾乎沒有過冤案——張敬話中是否存有污蔑的嫌疑,他心中幾乎已經有了分曉。
此人雖言辭巧妙,可確無半點漏洞。
“大人,口說無憑!”張彥只咬死這一句話。
那些人證,不管是大管家,還是那個郎中,皆是柳氏出的面,如何也扯不到他身上來!
人群中卻隱隱已有罵聲。
而此時,站在張眉壽身邊的張眉嫻,忽然站了出來。
“大人,我可以作證!”
她聲音響亮,卻隱約帶著顫意。
張眉壽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而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上一世若大姐有這樣的勇氣,興許便不會落得一個在婆家受盡委屈之后自縊身亡的結局了。
“堂下何人?”
“被告張彥之長女!”
四周響起驚異的聲音。
張眉嫻定聲道:“方才三叔所言,句句屬實,張彥與柳氏合謀作惡,乃是事實!”
張彥看向她,恨不能以眼神將其千刀萬剮。
這個孽障,怕不是討債的惡鬼!
張眉嫻還在往下說:“那日他將柳氏私自放出,將祖母氣病昏迷,卻始終未去看望一眼,這不是勝券在握的蓄謀又是什么!”
人群低聲議論著。
“這已是忤逆之極了……”
“我看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若不然,豈會連親生女兒都站出來指認?”
“可見其平日里也是為父不慈啊……”
張彥聽得臉色青白交加,暗暗攥緊了拳:“說來說去,皆是沒有證據的污蔑而已!”
程然看向張巒和張彥。
他雖心中亦有判斷,可謀人性命這等大案,講求人證物證俱全,如若不然,根本無法強行定罪。
如此十惡不赦之人,他也不愿見其逃脫罪責,他十分期望張巒等人能夠拿出真正有力的證據來。
可卻聽張敬反問道:“大人,難道這些,還不足以證明此人不孝至極嗎?”
……什么?
這下不止是程然,就是當事人張彥,乃至其余人等,皆有著一瞬的怔愣。
程然最先反應過來,竟在心里失笑了一聲。
說了這么一圈,合著竟是個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