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則,什么叫做‘只求不要牽連于你’?說得好似你清清白白,拿胰子搓過了百八十遍似得……還真是不害臊啊!以往你雖是伺候著大姑娘,可實打實卻是柳氏的狗腿子,大姑娘房里多了根針,你怕是都要往柳氏跟前獻信兒呢!”
“還說起誓保證盡心服侍?我呸!誰稀罕啊!便是隨便抓個粗使丫鬟出來,都比你盡心百倍,哪個腦子壞了,才要繼續將你留在跟前伺候!有沒有什么壞心思不提,單是在眼前看著,每日都還膈應得吃不下去飯哩!”
暗處,清羽幾乎聽得瞠目結舌。
這般驚人的本領……他若能習得皮毛,想必便可受用終身了吧?
以前,是他有眼不識泰山了。
這個師傅,他認定了。
“分明是自己是非不分,不辨黑白,跟錯了主子,還要怨怪我們張家不給你留活路,轉過頭來竟要害我們大公子的性命,毀我們張家前程!這不止是蠢,還壞的離譜!——大家都給評評,這究竟是哪門子的歪理?”
清羽聞言呼吸一窒。
不單引去了所有人的矚目,眼下竟還互動上了。
高,實在是高。
公堂外,眾人跟著阿荔議論紛紛。
“是啊,于張家大公子來說……這根本是無妄之災啊……”
“嘖嘖,這般惡奴……要我說,你們太太還是過分仁厚了些,當初就該處置干凈才是,單是發賣哪里能絕后患。”
“哎,可不是么,諸位還要引以為戒才是。”阿荔與眾人說道,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
鄧譽將視線從阿荔身上移開,看向站在那里不曾移動過的張眉壽。
有其主必有其仆,這般嘩眾取寵,逞口舌之快,言語粗魯的丫鬟,在書香門第,也當真是少見。
張家與前大房以往的那些糾紛,早過去了數年,真相如何尚且不論,如今一個丫鬟卻再次主動揭開,言語間盡是囂張,可謂半分大家風度也無。
偏偏她的主子,半點要阻止她的意思都沒有。
說不定,便是得了她的授意,才敢這般放肆吧。
“好了好了,肅靜,公堂之上豈容爾等這般喧嘩!”
眼見說得都差不多了,程然適時地拍了拍驚堂木。
按理來說他早該阻止,可不忍見百姓們誤會張家的那份良心不允許他這么做。
當然,這跟他早早看出了太子殿下偏愛張家的心思也脫不了干系。
咳,拍馬屁這種事情,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也是頗為利人利己的。
“本官再問你,這毒藥你是從何而來?”程然看向阿喜問道:“以及,可有同謀者?”
張眉壽微微凝神。
這也是她最在意的問題——
阿喜卻是緩緩搖頭。
“只是我一人所為罷了。毒藥,當然是暗中買來的。”她語氣里帶著似有若無的嘲諷。
既然怎樣都是死,她何必要將人供出來?
倒不如就這樣,便是她死后,也要讓張家不得安寧。
“暗中買來的?何時何地,販賣者又是何人?”程然問。
阿喜顯然遲疑了一瞬,方才答道:“青樓之地,本就魚龍混雜,買些毒藥自然不是難事。”
程然冷笑一聲。
還青樓之地魚龍混雜,她當青樓是江湖呢?
毒藥當真那般好買,京城豈不到處都得是諸如‘今日王家婆子被隔壁老李偷了兩只雞蛋,遂買毒殺之’這樣的案子?
“既是那般容易便能拿到毒藥,你又何必等到今日才動手?”
程然冷笑道:“從你方才之言便可得知,你對瀾鳶和于家公子早已有了殺心——別同我說找不到機會,本官已經查實過了,于家公子每月至少有十日要歇在曲芳樓中。”
察覺到背后堂外的異樣目光,于家公子面露尷尬之色。
不過還好程大人不知道他還有十五日,乃是分別宿于其它妓館之中,若不然真要丟死人了。
阿喜顯是沒料到程然要這般細究,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程然還在問道:“況且,便是再容易買,必然也需熟人介紹,若不然,對方又豈敢貿然賣與你?難道不怕你轉頭便向衙門告發他?故而,這從中引見者,又是何人?”
阿喜被問的簡直不堪其擾。
“你既不愿說,本官也不為難你了。”
程然的語氣陡然松弛了許多。
但阿喜根本沒有機會松一口氣,因為下一瞬,就聽這位府尹大人說道:“此毒既是如此好買,本官便先放你回去,你待買個十斤八斤回來,給本官瞧一瞧。”
阿喜:……
怎不干脆為難死她?
阿荔聽得暗暗贊嘆——程大人真是個奇才。
這些審訊的手段,未免也太有借鑒意義了吧?
她得好好記下來,待回去之后,再認真琢磨其中的精髓……
一直留意著她的清羽,見她嘴唇快速地蠕動著,不由微微皺眉。
她在喃喃什么呢?
好奇心的驅使之下,清羽走近了些。
好在此時公堂外還算安靜,他的聽力又頗好,這才大致聽懂了一些。
她竟是在……重復程大人方才說過的話?
清羽愕然了。
可愕然之余,又有些感慨。
果然,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且由此看來,嘴皮子這種東西并不是天生的,關鍵還得靠后天的學習——看來,他還有希望。
鄧譽卻微微皺眉。
這種審案方式,他總覺得不太正統,少了公堂上本該有的嚴肅和規矩。
阿喜漸漸開始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事到如今,你若還不肯說明實情與同謀,試圖包庇隱瞞,那便是罪加一等!雖同是死罪,可死法卻大有差別。本官奉勸你一句,還是別輕易嘗試為好。”程大人提醒道。
許多人梗著脖子說不怕死,刀橫在脖子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刑具一上,哭爹喊娘求饒,乃至屁滾尿流者比比皆是。
阿喜在心底冷笑了一聲,眼中皆是不屑。
反正都是死,多受些罪少受些罪,又有什么區別?
在曲芳樓中,她遭受的那些折磨,難道還少嗎?
且那等程度的折磨,足以使人身心俱裂,她不認為還會有更加可怕的存在。
程然見狀,便要吩咐官差上刑。
而此時,一道清凌凌、極悅耳的女孩子聲音,忽然傳入堂中。
“大人,晚輩有一提議,不知可取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