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令儀放下了馬車簾,靠在隱囊上,長吁了一口氣,眼中卻含著淡淡地笑意。
宴真縣主私下竟是這般留意殿下。
這會是寧貴妃的授意嗎?
她在心中搖頭。
寧貴妃即便是行事囂張明目張膽,可卻也犯不上讓一個毀了容的侄女親自來監視出宮在外的太子。
這根本說不通。
而若不是寧貴妃之意,那就只能是宴真自己的主意了。
想到這里,蔣令儀眼中閃過復雜的神情。
同為女子,那種極強烈的直覺,絕不會出錯……
她倒沒想到,宴真竟會對太子殿下有意。
然而,想一想也是,殿下那般風光霽月般的人物,又是日后的一國之君——接觸之下,恐怕極難有人會不動心吧。
可寧家與太子暗下乃是對立之勢,宴真有這般想法,若是被寧貴妃知曉了,也不知會是什么結果……
想到宴真曾當眾給自己難堪,蔣令儀心中便浮現了一個想法。
可很快,理智便使她否定了這個打算。
便是她悄悄將此事透給寧貴妃,使宴真受到寧貴妃的冷落,可那冷落,沒準兒只是一時半刻而已。
且若讓宴真知曉了是她多事,才是真正的麻煩。
四年前小時雍坊之事,叫她學會了行事須得越發謹慎,決不可為圖一時之快,而被人捉住把柄。
更何況,她又何必去同宴真置氣呢。
單是對方那幅尊容,便不可能成為她與殿下之間的威脅——再如何囂張,也不過只是一廂情愿的跳梁小丑罷了。
再有……
日后興許能拿來用的東西,何必急著毀掉呢。
次日一早,幾乎一夜未眠的程然進宮求見昭豐帝。
鄧常恩有官職在身,且當初是由大國師引薦入京,此番他若要定其偽證之罪,予以處罰,還須經皇上首肯,方算妥當。
程大人準備了極詳細的敘事折子,雖然他估摸著皇上也不會看,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可是,在走這些流程之前,首先要面對一個最大的難題——
那就是,他究竟要怎樣才能見到皇上!
說來可笑,身為太后表侄和京衙府尹的他,為了公事想求見皇上一面竟都難如登天。
“程大人,皇上眼下不得空閑。”
“不要緊,本官可以等。”
皇上可知,微臣這句話,已經說倦了。
程然在心底嘆了口氣,旋即卻朝太監說道:“不知可否勞煩公公替本官取些筆墨來?”
太監微微一怔,卻也很快應下。
這也不算什么難事。
待筆墨被取來之后,程然卻是在一側廊下席地而坐,取出了隨身帶著的公文,認認真真辦起了公務來。
好在他早就料到皇上不會那么好見,因此早有準備。
“這……程大人……您這似乎不合規矩。”太監臉色為難地提醒道。
哪兒有大臣坐在皇上寢殿外辦公務的?
程然無聲笑了笑。
說道好像這養心殿是個合規矩的地方似得。
“近來衙門公務繁多,本官也是別無他法,若耽誤了公事,回頭也難以向皇上交待。公公若覺得實在不妥,就請勞煩多替本官通傳幾次就是。”
太監聽得頭疼,唯有去找了大太監劉福。
劉福嘆了口氣。
現如今大臣們為了見皇上一面,還真是什么五花八門的招數兒都能使得出來。
劉福權衡之下,到底將此事稟給了昭豐帝聽。
正忙于翻閱丹書的昭豐帝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而不久,劉福忽然又來傳,卻是道:“皇上,不妙了,程大人昏倒了!”
“什么?”
昭豐帝總算聽清了一回,而后下意識地看向手邊的丹藥。
劉福眼皮子一跳,連忙道:“陛下……已命人去傳了太醫,想必很快就能趕來。”
昭豐帝這才收回了目光。
“朕去看看。”
人都昏倒了,他再不露面也不合適了。
可是,怎么就昏倒了呢?
昭豐帝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可待想明白究竟哪里不對之時,已經晚了。
昏迷的程大人一聽到皇上來了,立即虛弱地張開了眼睛,支撐著要起身行禮。
“臣失儀了……望皇上恕罪……”
“既然身體不適,又何必非要強撐著入宮。”昭豐帝無奈嘆氣。
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被他氣昏的呢——他的名聲已經夠差了,臣子們怎么不能多替他愛惜愛惜他已經快禿了的羽毛呢?
“實在是有緊急公務,微臣才不得不前來請示皇上……”程然有氣無力地說著,唇邊還有著疲憊的笑意。
最近為了跟上太子的步伐,他磨煉起演技來不可謂不刻苦。
昭豐帝看在眼里,苦在心中。
他本以為貴妃的演技已經足夠差勁,可沒想到程大人也是不遑多讓。
分明只是勞心勞神的戲,偏偏被他演得如同在留遺言一般。
“說吧,你求見朕,究竟是為何事。”昭豐帝無奈道。
程然眼睛一亮,忙就將鄧常恩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并奉上了折子。
昭豐帝:……
等等,程大人袖中的折子怎么好似掏不完?
“除了鄧常恩之事,這些也皆是近來需要皇上批奏的……”程大人又恢復了有氣無力的模樣。
昭豐帝壓下心底想要罵人的沖動。
半個時辰之后,程然離開養心殿之后,卻是愁眉緊鎖。
不省心的皇上對鄧常恩之事并未作下明確表態,只道讓他稍候幾日,不可擅作主張。
那他就且再等幾日,看看皇上究竟是何用意,再作打算吧。
次日,張眉壽隨同父母出了門,一同趕往了貢院。
今日是鄉試的最后一日,他們特來接張秋池回家。
待到了時辰,貢院的門一經打開,便有考生們走了出來。
有人滿面頹喪,有人情緒高漲,但多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
等候在外的家眷們忙都涌了上去。
“快去瞧瞧。”張巒差了范九去尋人。
范九笑著應下,擠入了人群中。
這時,卻見角門里被號軍們抬出了一個人,身上覆著白布——
“聽說是城中哪家的公子,本就有病在身,還是帶著藥來的,卻非得強撐著要考完……這不,極不容易考完了,人也沒了。”
有一名考生嘆息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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