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劉福那里已然查明了。”
清羽跟在祝又樘身側,邊走邊低聲說道:“……那太監確是御用監里的,今日去養心殿尋兩位童子去御用監,亦是奉公行事。”
祝又樘心中有了計較。
身份并未造假,一切皆是奉公行事,只是帶鶴齡與延齡走錯了路。
可怎會走錯路?
又怎恰巧走了那條他前往壽康宮的必經之路——
“起初還死咬著不認,只道是怕沖撞到幾位娘娘,才特地饒了一圈。后來劉福著人打了幾杖下去,才承認自己是收了一位宮女的好處,特地將兩位童子帶去了壽康宮與東宮相接之處——那宮女說,只需要讓二人見殿下一面,再無其它要求。”
據說那太監是收了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將兩個孩子帶錯一遭,再繞回御用監,既不傷人,也不必冒險——在這宮中,太子殿下脾性又是出了名的溫和,便是意外撞見,也絕無多問多怪的道理。
因此,在那太監看來,這樁交易幾乎是不用考慮的。
可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眼中那兩個憨憨傻傻好糊弄的軟包子,竟是防備心極強的硬茬兒。
想到被殿下派去在暗中保護那倆孩子的護衛所描述的當時的情形,清羽忽然有些感慨。
不愧是張家姑娘的親弟弟,便是表面瞧著再草包,芯兒里卻也是不好招惹的。
當然,想來也同他家殿下的悉心教導有關——說到底,這不是一個人的功勞……
“宮女可是長春宮內的?”祝又樘神色平靜地問,語氣卻是篤定無疑。
“回殿下,正是。”清羽道:“皇上已然知曉此事。”
祝又樘又問:“是如何處置的?”
“二人皆被處置了。”
太監供出那宮女時,并不知對方具體是哪個宮里的,但劉福用心去查,很快便查到了。
那宮女在長春宮內做灑掃,并不是什么得臉的人物。
“宮女可說明了是受何人吩咐?”祝又樘又問道。
清羽聽得一愣。
在長春宮里做事,且有動機針對殿下,還能是受何人指使?
“那宮女被太監指認出來之后,仍不肯承認,最后見罪責逃脫不得,撞上石階自盡了。”
如此之下,自然被視作畏罪自盡。
可既是長春宮里出來的,矛頭自然便指向了寧貴妃。
然而殿下方才之言,莫非是疑心那宮女背后另有他人?
“父皇可曾使人再去過長春宮?”
清羽答道:“據聞送去了一本佛經,讓貴妃抄寫。”
便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有,更別提是其它責罰了。
祝又樘并不覺得意外。
在父皇眼中,此等區區小事,一本佛經送去,已是十分像樣的責罰了。
只是貴妃此時,怕已要氣得七竅生煙了。
到底近來背下的黑鍋一個接著一個,委實沒辦法叫人冷靜。
“將宴真縣主指使長春宮宮女暗中生事之事,暗下透給長春宮內的宮人。”
清羽聽得微微一怔。
殿下疑心今日之事是宴真縣主所為?
可知道且知道了,殿下有這般吩咐,卻是少見。
就像是事事淡然處之,從不計較,從不動怒之人,忽然也有了不容旁人碰觸的界限。
然而,細觀身側如玉少年的神態,卻仍是一派平靜,無一絲情緒。
還是那個仿佛不染塵埃的謫仙,卻恍惚又有什么地方變得不同了。
清羽莫名嘆了口氣。
都跟著張家姑娘進廚房,剁餃子餡兒了……
大約在遇到張家姑娘的那一日起,殿下便已然從云端上摔下來了。
故而,別提什么謫仙不謫仙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了,若日后能將夫綱振起來,就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次日,是張巒休沐的日子。
松鶴堂內,張老太太看著前來請安的大兒子和兒媳,不由微微皺眉。
“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老太太關切問道:“可是近來事忙,太過操勞?”
張巒輕輕嘆了口氣。
“倒也不是。”
張老太太便露出了然的神情,旋即道:“既如此,想必是缺乏活動了。”
在工部一坐便是一整日,換作誰也受不住。
“那便去院子里跟著蔣媽媽打一套拳吧。”張老太太給兒子安排了起來。
在她這里,沒什么是一套太極解決不了的。
張巒愕然了一瞬,忙道:“母親,不必了。”
張老太太正要勸時,卻聽他講道:“實則兒子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同母親說明。”
說著,看向堂內左右侍立著的下人。
張老太太會意,便讓青桔帶著丫頭們去了外頭守著,身邊只留了個蔣媽媽。
“可是在工部遇到了什么不順當的事情?”老太太張口問道。
畢竟兒子兒媳瞧著一派和睦,而除此之外,能叫兒子這般頹唐的,應當只有公事了。
“兒子在工部一切安好,母親不必掛懷。”
張巒頓了頓,直言道:“是蓁蓁和既安的事情。”
母親的心意,他向來也是清楚的。
這兩日,他和妻子已是商議過了,既然沒了這個可能,也該趁早讓老人家斷了念想,以免越拖越麻煩。
“蓁蓁和既安?”張老太太臉色頓時變了,竟是比方才提及張巒的公事之時,來得還要緊張。
“怎么,莫不是朱家給既安定親了?”
見自家母親有些激動,張巒忙道:“并非如此。”
母親這模樣,倒叫他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了——仿佛一張口,就是十分不孝的存在。
說到底,都怪王大人不爭氣。
宋氏在旁微微嘆了口氣,替丈夫開口說道:“母親,這門親事怕是成不了了,咱們不妨再看看別家吧。”
“這是何故!”
張老太太徹底冷靜不下來了:“男未婚,女未配,兩個孩子又這般登對,好端端地怎就成不了了?”
莫非是兒子和兒媳婦瞞著她,另外相中了別家的公子?
總不可能是琪哥兒吧!
想到這里,張老太太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母親,此事說來復雜,您且坐下聽兒子慢慢解釋。”
是了,老太太已然激動得站起了身,且握緊了手邊的拐杖。
“我就站著聽!”
張老太太此時半點靜不下心來。
張巒心下無奈,正要開口時,卻聽丫鬟于堂前來稟:“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朱家公子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