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僧人離開了藏經閣,才微微松開了因緊張而悄然握緊的手掌。
手心里,已是一片濕黏。
耳邊回響著方才師父的交待,他一一思索,默記于心。
蒼家是否會有動作,師父似乎并不擔心。
然想來也是——
即便蒼家老太太將實情道出,可蒼家人出于蒼家公子的‘眼疾’著想,一時應當也不敢妄動。
退一步說,哪怕那個蒼千戶是個頑固的,當真將此事捅到了御前,卻也只是沒有憑據的污蔑之辭罷了。
但無論蒼家人是何打算,他都還須盯緊了。
師父閉關這百日間,他務必不能有絲毫閃失差池。
養心殿內,昭豐帝聽罷陸塬稟來的消息,驚詫之后,便只剩下了困惑。
“王家公子乃太子伴讀,張家公子可不就是小仙子的兄長么……”昭豐帝低聲自語著。
陸塬聽得想嘆氣。
張家公子可是那個名動京城的解元郎,且文曲星轉世一說此前也得了皇上親口認證的……怎么拐了一圈兒,在皇上這里就又只剩下小仙子的兄長這個身份了?
“這倆人怎么還干上威脅逼迫欽天監官員的勾當了……”昭豐帝皺眉道:“可是王華及小仙子的父親從中授意?”
陸塬徹底聽明白了。
大約是同小仙子有關的人,在皇上這里都不配擁有自己的姓名吧。
昭豐帝卻皺眉嘶了口氣。
若果真如此,那張王兩家這做長輩的,未免也太不行了點。
倆孩子都是天資出眾的,日后必然都要入仕,就不怕被他知道了,影響日后的前途嗎?
而且,這大冷的天兒,他每日踏出養心殿半步,就跟受刑似得——這兩家就不能派些下人去嗎?非得叫親兒子去冒險?
昭豐帝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
畢竟他是很擅于從細微處入手分析問題的明智之人。
果然,就聽陸塬說道:“回陛下,經微臣查實,此事王大人與小仙子的父親,應當都并不知情。”
等等……
小仙子的父親?
為何他也被帶歪了?
……不過,他此時確實也思索了片刻,才重新想起了對方的真正姓名。
陸塬反思了片刻。
昭豐帝卻不覺有異。
又聽陸塬細稟了查實此事的經過,他才道:“原來是這些小輩自作主張。”
只是,這自作主張的背后,必然也有著值得深思的推力。
是太子的授意嗎?
昭豐帝自顧搖頭。
神跡之事,應是太子所為。
既如此,便不必再多此一舉去威脅保章正——且身為一國儲君,那也是要面子的,即便為求保障,想了兩種法子,可必然也不會差遣日后的臣子去干。
威脅朝廷官員的手段,到底是不光彩的。
況且,官宦人家的公子,再天資不凡,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沒經過專業訓練,那辦起事來根本不牢靠啊。
所以,他能斷定此事與太子無關。
那么就只能是自發為之了。
但若說是為了太子,卻也不至于,畢竟泰山百姓能否順利提早撤離,與太子而言并沒有區別,若真要說影響的話……那也是正面的。
太子好意進言,皇帝昏庸糊涂不肯聽取,終釀成大錯——
如此之下,孰利孰弊,一目了然。
而要用最簡單的思路去反推一下的話,答案就很明顯了。
“他們這是一心在為了朕著想啊……”
昭豐帝心情復雜地道。
陸塬聽得愣住。
皇上的結論,得來的還真是又快又令人意外。
昭豐帝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問題。
畢竟他是這件事情里最大的受益者。
哪怕對方的初衷是一片赤子之心,是為了泰山百姓及大靖江山穩固,可大靖江山與他本就是一體的。
且由此可以看出,這些孩子們,是極信任他的。
地動究竟會不會發生,他們也無法預料。
而一旦不曾發生地動之事,保章正必然會將事實經過如實稟明,到時張王兩家少不得要被牽連清算。
可孩子們還是義無反顧地這么做了。
這不是信任他會明辨是非對錯,又是什么呢?
至于頭腦發熱根本就沒考慮這么多?
呵呵,怎么可能?——那可是神童和小仙子的兄長,怎么會沖動行事?
反正他決定就這么認為了。
甚至這短短瞬間,思緒活躍如他,又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這件事情,未必沒有小仙子的參與——
至于憑據?
那肯定是一想一大把,隨便找一個切入點,也必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但他現在不想費腦子去深想了,畢竟只憑直覺也夠了。
反正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就跟看話本子時自由暢想隱藏情節一樣——他怎么高興就怎么想,誰能管得住他?
昭豐帝倚在榻上,舒適地喟嘆了一聲。
太子賢明,未來太子妃聰慧有福氣又識大局,便是這些預備臣子們,也都心懷大義,目光開闊。
而說到底,這一切皆離不開他的好眼光。
陸塬將皇帝陛下感慨滿足,且不失為有一些自我陶醉的神態看在眼中,無言之余,唯有告退。
兩日后。
午后申時,張眉壽帶著阿荔,從外面回來。
阿枝眼瞧著自家姑娘似心情不妙的模樣,便連那句“姑娘又去了何處”的過場話,都未能問出口。
伺候了自家姑娘更衣之后,阿荔也從內間退了出來。
阿枝這才問:“姑娘今日是怎么了?臉色怎不大對?”
“姑娘只是困倦了。”阿荔小聲說道:“眼下已是睡下了……阿枝姐姐,咱們還是去外頭說話吧。”
阿枝認命地走了出去。
雖然在阿荔說話的同時,她清楚地聽到內間里傳出了類似茶盞被重重擱下的聲音。
但阿荔說睡下了……那就睡下了吧。
阿荔在外面守了約兩刻鐘的工夫,適才躡手躡腳地回到了內間。
視線先是落到了床榻上,只見床帳依舊被銀鉤掛起,錦被折疊整齊。
姑娘揣著心事,果然沒睡呢。
好在她早料到了這一點,估摸著這會子姑娘的心情也該平復下來了,這不就連忙給姑娘解悶兒來了么?
她家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