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頭

696 傳出

她究竟為何要這般謹慎卑微地活著?難道這日子過得是否順意,竟要全靠運氣和天意不成!

她就只能坐等在這里,被動地接受一切?

且這件事情,于她而言,又豈是簡簡單單的一次議親……!

萬氏眼神愈發陰沉,陡然站起了身來。

她將桌上的畫像、筆墨紙張,通通揮落在地,便是那一盞紗燈,亦被帶著滾落下去。

嬤嬤低低地驚呼出聲,連忙提了茶壺,將那團燒著了信紙的燭火澆滅。

一股焦糊味很快在屋內充斥開。

嬤嬤匆忙吩咐萬氏的陪嫁丫鬟收拾地上的狼藉,自己則是快步去開了一扇窗。

冷風灌進來,讓立在桌邊的萬氏渾身泛起冷意。

可此時她更冷的卻是一顆心。

丫鬟神態緊張地將地上的畫像一卷卷撿起抱在懷中,擺放到一旁的小幾上。

萬氏的視線跟著她的動作移動著,眼中自嘲之色顯露無疑。

二公子的親事遲遲未能落定,她作為當家主母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何況上有時刻盯著她動作的婆母,心懷芥蒂的丈夫,下有一群背地里看她笑話的下人。

從家世到樣貌,再到品性,她認真擇選,哪怕心中再有不滿,卻不曾真正摻雜私心進去。

便是此時,她還在看那些世家女的畫像,斟酌著要如何回信。

可她這般盡心盡力,卻不知婆母和丈夫,暗下早已屬意了張家二姑娘!

且已讓華嬤嬤出面,去了張家提及親事!

而這一切,她從始至終半點風聲都不曾聽到,若不是前幾日對華嬤嬤張家一行存有疑惑,才命人去探聽了一番……只怕是根本不知有這回事!

她這個世子夫人……

說是名存實亡也不為過了。

“夫人……”

貼身嬤嬤走過來,扶著萬氏坐下來,低聲勸慰了一番。

萬氏跌坐回椅中,眼眶中涌出淚水。

嬤嬤慌了神,忙地取了帕子替她擦拭著,邊道:“夫人快別哭了,若是被世子看出異樣來,可如何是好……”

萬氏諷刺地道:“今日又不是初一,他連這院門都不會踏進來,更別說是見我了。”

倒也不會去妾室那里,只是歇在書房中罷了。

這些年,她就是這么過來的。

嬤嬤聞言,一時也是語塞,有些不知該怎么勸。

“……我嫁進這定國公府,已有十年余了吧?”萬氏拿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腹部,眼神漸漸有些空洞。

十年無出……

便是被休棄,她也沒話說。

且只有她自己知道,自七年前那次小產之后,大夫已經暗中告知過她,她的身子被傷了根本,若想再有孕,須得用心調理才能有可能。

她每一次看到徐婉兮,便會想到那次小產。

那個女孩子,自頭一次見到她,便從未掩飾過對她的不喜。

任憑她如何示好,也是枉然。

她也不是木頭人,也會有喜怒哀樂,被那般對待,怎可能真正做到毫無怨言?

起初世子還站在她這邊,可后來也離她越來越遠了。

他們是一家人。

她是一個人。

出閣前,她認真記下家人的交待,本以為只要她用心去走,等著她的必將是一條令人稱羨的路。

可嫁進來之后,一切都在漸漸脫離她的預測。

她本就極難再有孕,更不必提這些年來事事不順,郁郁寡歡,反將身子拖得越發不如當初。

實則,如今她對子嗣之事,近乎已經不抱希望了。

子嗣無望,被婆母丈夫百般防備,嫡女嫡子與她俱不親近,嫡子日后會娶誰,她也半個字插不了嘴……

她甚至不知如今自己這般操勞,究竟還有何意義。

更加不知,這十年,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她的日后,還有什么可值得去謀劃的嗎?

哪怕世家顧惜顏面,不會輕言休棄,日后她會坐上定國公夫人的位置,可那又如何呢?

丈夫與她離心,膝下又無子,日后的世子夫人但凡有個好家世,到那時她的境地可想而知。

她就只能這樣謹小慎微地在這座高門大院中,郁郁死去……

思及此處,萬氏空洞的眼中,緩緩浮現不甘之色。

見屋子里的氣味大致散去了,嬤嬤才將窗合上。

窗外夜色漆黑如墨。

兩日后,京城不知從何處起了一則傳言。

定國公府與小時雍坊里的張家議親,欲聘張家的二姑娘為定國公府二公子的正室夫人,卻被張家婉拒。

短短幾日間,已在京中傳得近乎人盡皆知。

哪怕定國公府與張家都已出言否認了此事,可仍難堵眾人之口。

議親而未成,本是極尋常之事,于兩家名聲而言,絕不至于造成什么損害。

可因兩家的家世差距之大,卻叫情況略有些不同。

張家與定國公府,已經坐下來談了兩次。

到底此事被泄露出去,于兩家而言都沒有什么益處,且多年比鄰,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因此倒不曾相互生出什么疑心來。

但既然被泄露了,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必然是要徹查清楚,給出一個交待來。

兩家都拿出了態度,如今皆在細查著。

而此事產生的影響,已經開始初顯端倪。

近日來,張老太太清楚地察覺到,上門提親的人少了許多。

畢竟今非昔比,他們如今已成了拒絕過定國公府的人家。

這一點,足以叫絕大多數人家望而卻步,再于背地里酸溜溜地啐上幾句。

可也有不走尋常路的。

譬如南家。

這一日,兵部侍郎南文升夫婦,將小兒子叫到了跟前來。

南家統共有五個兒子,前四個均早已娶妻生子,唯獨小五的親事至今還沒有著落。

兒子實在太多,開枝散葉的任務早已超額完成,孫子一抓一大把的夫妻倆,在小兒子的親事上便也無意催促強逼,只求叫他找一個真正稱心如意的。

入京后,自家兒子頻頻往張家跑,他們心中自有猜測在。

張家姑娘與他們家,算得上是有舊,他們夫妻,也很中意。

南延聽出父母親話中之意,愣了愣,便道:“這必不能成的事情,還提來作甚?”

夫妻二人互看了一眼,會意一笑。

兒子只說必不能成,卻未道不愿意……

可見就是個半推半就,需要人來推一把,假矜持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