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頭

774 獨占

(女生文學)

因自家府上現如今還住著一位宋老太爺,稍一對照,阿福便斷定這行人即便不一定是蘇州人士,卻定也是從江南之地而來。

此時,前頭的那輛馬車里,被扶下了一名身穿靛藍色繡團壽褙子,外披一件灰鼠毛鑲邊兒緞面披風,發髻花白的老婦人。

老婦人動作異常遲緩,左右各有丫鬟婆子攙著。

而其后的那一輛馬車,也依次有人下來。

先是一名唇紅齒白,約莫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而后少年又親自扶下了一位長衫老人:“祖父,您當心些。”

定國公府已有門房迎了出來行禮。

“原是朱老先生到了……”

阿祥隱約聽得門房這句話,也未再回頭去看。

只在心里好奇地琢磨了一聲——朱老先生?不知是哪個朱老先生?

馬車在張家門外停穩,張秋池下了車來。

“大公子。”

門外竟有兩名仆人在候著,見得張秋池,行禮罷,其中一人便飛快地往院中跑著報信兒去了。

“大公子回來了!”

張秋池訝然失笑。

這架勢倒像是他已然高中了似得。

待跨入家門,一路上所見下人,行禮時也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張秋池心中暖極,只覺得真正是回家了。

臨近前廳時,鶴齡延齡及輔齡三個,帶著一群小廝仆從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

“大哥!”

“大哥考的如何?”

“還用問嘛,自然是差不了的!”

幾只蘿卜興致高漲地圍著張秋池說著話,臉上也皆是一團喜氣。

張秋池眼底的笑意也不曾散過,兄弟四人邊說著,邊往前廳而去。

廳內,上首處坐著的是穿戴依舊得體精致的張老太太,左右是宋氏及紀氏,張眉壽與張眉箐自也都在。

張秋池上前依次向長輩行禮。

旋即看向兩個小姑娘,“二妹,三妹。”

姐妹二人笑著朝他福身一禮。

一家人圍著張秋池說了會兒話,問的多是他在貢院中分到的考舍及飲食,再有便是這期間身體是否有恙。

最后才問自覺考的如何。

張秋池一一答了,仍是謙遜的模樣,卻也很坦誠地道:“無論如何,已是盡力而為。是何結果,唯有等著放榜之日了。”

張老太太含笑點頭。

孫兒怎么說不要緊,關鍵看他氣態從容,不慌不急,這便說明差不到哪里去。

連中三元,這等百年不遇之事,作為一個清醒理智的老太太,她倒未有認真抱過這等期待,畢竟沒有妄想就不易失望,如此才符合養生之道。

況且,如池兒這般年紀,但凡能中個進士,那已是光耀門楣的幸事了。

“一連考了這整整九日,也是極辛苦,且先回去歇著吧。”老太太笑著道。

張秋池應了聲“是”。

又聽宋氏在一旁講道:“待會兒命人將午食直接送去你院中,你只管好好養一養精神——待到晚間,你父親與你二叔歸了家,咱們一家子再坐到一處好好吃頓飯。”

她語氣里雖不似老太太那般滿帶笑意,卻也十分緩和。

“多謝母親。”張秋池朝她又行一禮,才離開了前廳。

他這邊剛跨出前廳門檻,就聽宋氏低聲“警告”道:“都不許跟去煩你們兄長……”

張秋池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兩只蘿卜正悻悻然點頭應“是”。

二妹則在目送他。

四目相對,兄妹二人不約而同地揚起了嘴角。

這一整日,張秋池院中都安靜地很,始終無人去打攪。

晚間,張巒張敬回到家中之后,一家人在飯廳用了一頓精致豐盛的晚食。

飯后,張巒與張敬帶了張秋池去書房中說話。

關于此次春闈的考題,家中女眷哪怕都是識文斷字的,可論起真正的深解,自然還是要同兩位老爺細說才行。

張秋池將自己所答所寫,大致復述給了父親與二叔聽。

三人在書房一直呆至深夜。

次日一早,張老太太聽聞此事,連連搖頭。

考都考了,等結果就是了,還細理到深夜……嘖,這般不養生又無用之事,也只有男人們會干了。

這一日,王華劉健等幾位大人先后登了門。

王守仁與蒼鹿,自也跟著一道兒過來了。

劉大人聽聞昨日其他幾位大人也都沒來,頗有一種欣慰之感——很好,看來大家多多少少都學到了他的貼心周到,懂得叫孩子好好歇一歇。

今日張敬不曾去書院內,午間便留了幾位大人用飯。

飯后,幾位大人各自回了府,都未久留。

接下來兩日,張家都斷斷續續有親朋登門。

待到張巒休沐這一日清早,才剛用罷早食,便聽下人來稟:“老爺,太太,太子殿下過來了。”

張巒聞言,忙去了前廳。

一路上臉上笑意不斷。

自打從賜婚的圣旨下來之后,這還是他未來寶貝女婿頭一次登門。

張巒一腔思念之情似乎終于有了宣泄的機會,在前廳說了半個時辰的話還不夠,又將人拉去了書房看字畫。

這一看,便沒個夠似得。

對大兒子獨自霸占既安的舉動,張老太太十分不悅。

既安是大家的既安,如今出宮一趟已是愈發不易,他一個人獨占著算怎么回事?做人還能不能有點自覺了?

“吩咐下去,提前開飯罷。”張老太太向蔣媽媽吩咐道。

蔣媽媽應下來,轉過身就露出無奈的表情。

老太太為了能見一見孫女婿,竟連按時用飯的原則都改了,可見確是被大老爺給逼得沒法子了。

飯間,男女分席而座,其間隔了一扇屏風。

男席這邊,是宋老太爺和張巒、祝又樘這三人兩對翁婿,再有張秋池與張輔齡。

宋老太爺看著面前清貴俊朗的少年人,心情有些復雜。

原先答應讓二孫子日后留在京中主持分號事宜,是想著往后也能替外孫女撐一撐腰,如今看來……這腰可斷沒人能撐得起來。

席間,老爺子便多飲了幾杯。

而轉頭瞥見女婿樂呵的不行,想到自己當年嫁女兒時的心情,老爺子心中便更加不是滋味了——同樣是做父親的,為何女婿仿佛根本體會不到他當初那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