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嫡妻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死就那么容易么

“絕食?”翠竹苑里,大夫人慢條斯理拿剪子剪斷多余的花枝,插進瓷瓶,隨口問魏嬤嬤。

“可不是!”魏嬤嬤連忙遞上濕帕。“自打昨兒個下午大少爺跟少夫人吵了一架,少夫人就再沒吃過東西!如今整個楓清院都傳遍了——”魏嬤嬤頓了頓,一臉諱莫如深道,“說少夫人這回是鐵了心,要跟大少爺和離呢!”

沈氏涼涼一笑,接過帕子擦了擦手,“那大少爺呢?杜氏如此,他就沒什么反應?”

魏嬤嬤低聲道,“大少爺氣得不行,今早上出門前硬是叫人按著少夫人生灌了碗藥……只是他前腳剛走,少夫人就把藥全吐了……”

沈氏冷冷勾了勾唇,“鬧吧,他鬧得越大,杜氏就越恨他,此事將來就越不能收場……”她想了想,忽然問,“你說,少夫人尋死覓活要跟大少爺和離這事兒,老夫人那里可聽到消息了?”

魏嬤嬤一怔,臉上頓時露個心領神會的笑容,“夫人放心,奴婢省得該怎么做。”

杜容芷一整天都昏昏沉沉。

夢里,她置身于一間破舊的屋子,里頭的家居都是掉了漆的,她伸手摸上去,每一樣物件都說不出的熟悉……耳邊不斷傳來說話聲,隱約還夾雜著哭聲,可是距離太遠,什么都聽不清,她推開屋子的門想出去看看,卻見院子里孤零零矗立著一株臘梅,壓著積雪的枝頭上堆著一簇簇嬌嫩的金黃,煞是好看。

她情不自禁走過去,才發現樹下不知幾時竟坐著個小小的娃娃,他揉著眼睛嗚嗚哭著,兩只小手也如枝頭上的積雪般晶瑩剔透。

杜容芷忙喚他,“你是誰家的孩子?地上涼得很,快起來吧!”

男孩抽抽搭搭地抬起頭,肉嘟嘟的小臉兒上還掛著淚珠兒,可那精致眉目儼然就是宋子循的模樣!

他看著杜容芷放聲大哭,“娘親……娘親你為什么不要我?”

杜容芷心下猛地一疼,眼淚毫無預警地漫過眼底,“好孩子,娘親怎么會不要你!娘親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快過來給娘親抱抱!”說著快步走上前要去抱他。

那孩子卻忽然退后,指著她哭道,“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來你家了!”

“不要走,娘親要你啊……不要走……”

“少夫人!”耳邊傳來安嬤嬤一聲輕喚。

杜容芷渾渾噩噩地睜開眼,強烈光線下只看到面前坐著個高大的身影。

“醒了?”那人見她撐起身子,陰沉著臉吩咐道,“把飯端上來。”

安嬤嬤不安地看了眼杜容芷,連忙應了聲是,轉身從丫頭托盤里端過一碗小米粥。

“少夫人好歹吃一些……”安嬤嬤紅著眼勸道,“這身子才剛有了點氣色,可經不起這么折騰了啊……”

她話還沒有說完,宋子循忽然不由分說從她手里奪過碗,拿起來徑自就往杜容芷嘴里灌。

夢里那個滿臉是淚的小娃娃跟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重疊在一起……杜容芷眼眶一熱,也不知從哪來的那么大力氣,猛地推開那只近在咫尺的大手。

只聽見耳邊傳來“啊”的一聲驚呼,整碗小米粥悉數潑在宋子循煙青色的袍子上。

安嬤嬤臉色登時變得煞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少爺恕罪……少夫人,少夫人只是神智不清,您可千萬不要怪她……”

宋子循看都沒有看她,目光死死盯著杜容芷。

“啪——”

手里的空碗被他狠狠摔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宋子循鐵青著臉,咬牙冷笑,“你是打定主意要忤逆我了,是不是?”

杜容芷張了張干涸開裂的嘴唇,啞聲道,“我所求什么,你都知——”她的聲音忽然頓住。

宋子循冰冷的手極其溫柔地撥開她臉頰上的碎發挽到耳后,湊到她耳邊,猶如戀人間耳鬢廝磨般笑道,“杜氏,你以為……死就那么容易么?”

不知為什么,那聲音好似從地獄里爬出來,聽得杜容芷身子本能地一顫。她還不待反應,忽聽宋子循冷聲道,“安嬤嬤,去把孫小姐抱過來!”

還跪在地上的安嬤嬤一愣,雖不知道宋子循要做什么,可看他神情直覺得有些害怕,只得道,“孫小姐這時候怕是還在午睡——”

“抱過來!”

安嬤嬤打了個哆嗦,忙站起來擦了擦眼淚,蹣跚著走了出去。

兩人就那么無聲僵持著,屋子里其他人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乳母很快抱著莞兒進來。

小家伙睡得正香,襁褓里露出張粉嫩嫩的小臉,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宋子循冷眼看著杜容芷一直追隨著女兒的目光,冷聲道,“孩子給我。”

杜容芷不安地抓緊被子。

乳母雖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可也不敢多說,小心翼翼把孩子交到宋子循手里。

宋子循低頭看了眼女兒的睡顏,“從今天起,孫小姐跟少夫人同食——少夫人吃飯,她就可以吃飯。”

杜容芷猛地看向他。

乳母聽得簡直莫名其妙,“那要是少夫人不吃……”

宋子循望向杜容芷,嘴角勾起一抹薄涼到不能再薄涼的笑意,一字一句道,“那她就餓著——餓到她母親肯吃,或是把自己餓死為止。”

“宋子循,你……你無恥!”杜容芷赤紅了雙目,全身因為憤怒劇烈地顫抖。

襁褓里的莞兒似乎也感覺到父母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皺著眉頭癟了癟嘴,閉著眼小聲哭起來。

宋子循置若罔聞地笑了笑,“古有孝子割肉喂母,如今不過讓她與她母親同甘共苦,旁人若是聽了,怕還要贊一句至仁至孝。”說罷作勢就要離開。

杜容芷死死拽住他的袖子,“把女兒還給我……還給我!”

宋子循冷冷揮開她,“你有什么資格要女兒?一個打定主意丟下她的人,有什么資格要她?”

莞兒的哭聲越來越大,猶如一把尖刀一下下刺進她心里。

前世今生,藏在心底的所有屈辱與掙扎,痛苦與絕望幾乎全在這一刻奔涌而出…杜容芷只覺得嗓子里一陣腥甜,她用力咳了一聲,鮮血頓時從嘴里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