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到底如何?”見太醫皺著眉頭細診了許久都沒有言語,宋子循終于忍不住沉聲問道。
周太醫收回手,嘆道,“咱們外頭說罷。”
宋子循微微頷首,吩咐青荷等人好生照顧杜容芷,才跟陸太醫走到外間。
“可是十分嚴重?”他低聲問。
周太醫捋了捋胡子,半天才道,“早先少夫人滑胎,又曾血崩,身體已是十分虧空,照理該當小心調理,保持心態開闊才是……然我今日觀夫人之脈象,氣機郁滯,五臟虧虛……竟是越發重了。”他想了想,又道,“尊夫人這病恐非一朝一夕,近來可是常有不思飲食,少言寡語,反應遲緩,精神倦怠等癥候……”
正端了茶進來的安嬤嬤聞言連連點頭,“您說得對極……這些日子少夫人每常枯坐著一天都說不上幾句話,也只有對著孫小姐時能歡喜一些,可又會看著孩子發呆。”
宋子循眸色陰暗,嘴唇緊抿。
周太醫點頭道,“少夫人經歷喪子之痛,乃是憂思太過,郁結于心。《內經》有云,‘心者,五臟六腑之主也……故悲哀愁憂則心動,心動則五臟六腑皆搖……’昨夜里暴怒癲狂,大失常性,也是日積月累,積郁成疾所致。”
宋子循默了默,“那她這種情況……可會一直持續下去?”
“少夫人現下病癥尚淺,只要不過分刺激,應不止如此。”
宋子循稍稍松了口氣,又問,“那現下該當如何?早前曾請婦科圣手看過,藥也一直用著,只是卻不見好。”
周太醫嘆了口氣,搖頭道,“醫者終不能醫心……唯有少夫人怡悅心志,開懷靜養,方是久安之法。”又讓人拿了紙筆,寫了方子遞與宋子循。
宋子循接過看了看,見方子上寫的均是棗仁,柏子仁,合歡花,黃蓮等定心去燥之品,頷首道,“有勞你了。”遂讓安嬤嬤送太醫出去,又命人按方抓藥,下去煎給杜容芷喝。
待一切吩咐妥當,他才轉身進了內室。
屋里伺候的青荷等人忙向他福了福身。
宋子循在床邊坐下,擺了擺手,“你們都退下吧。”
其他人忙低頭應了聲是,唯青荷猶豫了下,只是站著沒動。
宋子循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只待一會兒……她醒之前便會走。”
青荷抿了抿唇,又朝床上看了一眼,俯身道,“奴婢告退。”
屋子里終于只剩下宋子循跟杜容芷兩人。
外頭的太陽已經升得老高,照得屋里也有些悶熱。
宋子循靜靜坐了一會兒,才伸手撩開淺碧色的紗帳。
睡夢中的女子恬靜安詳,濃密的睫毛擋住眼底下一層淡淡的青烏,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越發雪白消瘦,惹人心疼……已看不到昨天夜里癲狂暴躁的半絲影子。
宋子循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
依舊是冷冰冰的。
他把那只小手放在兩手掌心里,極力想捂熱了……
可是,沒有用。
她的手跟她的心一樣,早就冷了。
他低下頭,輕吻著她已然瘦到青筋凸起的手背,啞聲道,“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想離開……”他自嘲地笑了笑,卻發現此時連笑容都是僵硬。
“可我不會放你走。”他用低沉的,卻不容反駁的語氣道。一邊說著,一邊牽了她無意識的小手緊貼在自己胸口上,“你已經住進了這里,你說,我怎么放你走?嗯?”
早不記得什么時候,什么原因,她已在這里扎了根……
若她走了,他怎么辦?這顆無處安放的心該怎么辦?!
他伸手撫上杜容芷消瘦的臉頰,“所以,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會放手。你也不要抱有這種幻想。”他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我們會相濡以沫,白頭到老……會永遠在一起。”
杜容芷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夢。
具體夢見了什么已經記不清了,只是那鋪天蓋地的絕望,卻讓她醒過來都難受不已。
安嬤嬤聽見動靜趕緊放下手里的事快步走過來,掀開簾子,“少夫人……您醒了?”
外頭刺眼的陽光瞬間照進來——杜容芷下意識瞇起眼睛,忙抬手遮住,“現在什么時辰了?”
“已經巳時了。”
杜容芷愣了愣,“我竟然睡了這么久?”
“是啊……”安嬤嬤悄悄打量著她的神色,竟似全然不記得昨夜里的事,小心翼翼道,“您現在覺著如何?可有什么不適么?”
杜容芷茫然地搖搖頭,“許是睡得久了,有些頭疼……身上也疼。”
安嬤嬤松了口氣,故意輕快地笑道,“您這一覺睡了將近六個時辰,換成是誰怕是都要頭疼。”一邊扶杜容芷起來,一邊對外頭喚人進來伺候梳洗。
杜容芷怔怔坐起來,“嬤嬤,我昨晚上做了個夢。”
安嬤嬤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笑道,“少夫人夢著什么了?”
杜容芷想了半天,最后搖搖頭,“明明覺得就在腦子里,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她說著把手放在胸口上,悶悶不樂道,“這里現在都十分難受……一抽一抽的疼。”
安嬤嬤心疼得不行,嘴上卻笑道,“少夫人莫不是餓的吧?奴婢這就叫她們下去傳膳。”說著又笑對杜容芷道,“今日廚房里做的全是您愛吃的。”
杜容芷看著安嬤嬤幾個月里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容顏,聽話地彎了彎唇,“好。”
不過茍活罷了,吃什么對她來說……又有什么分別呢?
早膳后,青荷照例端了湯藥上來。杜容芷喝了兩口,小臉不由皺了皺,問她,“今日這藥是你煎的?怎么好像格外苦?”
青荷一愣,下意識看向安嬤嬤。
安嬤嬤不由笑道,“少夫人多大的人了?還嫌藥苦,趕緊吃了,嬤嬤給您糖吃。”自然隨意的口氣跟小時候哄她吃藥時一模一樣。
杜容芷不疑有他,抿唇笑了笑,把剩下的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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