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老爺的馬車比女兒的慢一些,等他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蕭然轉身離別的情景。
他對程謹之身邊看重的這個年輕人也有點印象,不過沒有多想,認為京兆府的人來碼頭辦事罷了。
但坐在車廂里的連澈卻若有所思。
不過連澈到底是個老江湖了,心里想什么是不會說出來的。
他笑著對薛三老爺說道,“伯父,我扶您下去。”
薛三老爺嘿嘿一笑,“好好好。”
其實他哪里老到了需要人扶著才能下馬車的地步?這不是給年輕人表現的機會嘛。
這不,也正是為了要給連澈送別女兒的機會,他這才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地讓女兒先走,自己非要在茅廬等到了連澈來才一塊兒上了馬車。
而云姨娘另坐一車早就已經上了船了。
薛三老爺被連大公子扶著,感覺很不錯,連中氣都更足了。
他咳了一聲,對著女兒說道,“琬琬,你是來迎接老父親的嘛?”
薛琬小臉微紅,將目光從離開的那道身影身上收回,連忙跑了上去,“父親!”
她當然也看到了連澈,而且還是扶著自己老父親的連澈……
“連……連大公子你怎么也來了?”
連澈笑著說道,“你和伯父去江南,一去就要月余,我自然是要來送送的。”
薛三老爺點點頭,對著薛琬說道,“連公子送我來這一路辛苦了,琬琬,你好好陪人家說會話,我先上船去了!”
說罷,他沒有人扶也腰板挺直腿腳便捷地上了船。
到了船上還特地給兩個小兒女揮了揮手。
薛琬不知道連澈到底耍了什么手段,將自己那含蓄內斂的老爹給忽悠上了,老爹那做法,分明就是認可了連澈,于是不遺余力地開始賣女兒……
老父親比較單純,這事不怪他。要怪就怪連澈這家伙太老奸巨猾了,簡直可惡!
連澈看薛琬臉色陰晴不定,料到她心中定是怨上了自己,暗地里嘆了一聲。
他現在很后悔,當初為了不改變前世的軌跡,居然眼睜睜放任了薛琬自己玩了半年,再想要重新融入她的生活時,才發現,她的世界里已經多了點東西。
方才車廂內,他看到了她和另外一個男子站在那里聊天。
雖然隔開太遠聽不到他們之間在說什么,但她臉上的表情是信任的是愉悅的是不舍的是充滿了感情的。
而不像此刻對待自己時,那種疏離和戒備,都不需要說,他都能感受到。
這半年來,他到底錯過了什么?
難道重生了一世,她仍然是他無法得到的人嗎?
連澈不僅后悔,還有些不甘。
但他也知道,薛琬雖然看起來安靜端莊,永遠都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然而若是有人觸及了她的底線,她也可以變得瘋狂狠戾。
那是個無比堅毅的女子,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被別人操控。
所以,只能靠自己的誠意感動她,而不能用其他的東西去改變她。
連澈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他低聲說道,“你別誤會,我是真心想要送一送你和伯父的。”
他頓了頓,“你選擇這個時間去江南也是好事,避開了襄陽王案,以后伯父和薛家應該沒什么太大的危機了。”
薛琬冷哼一聲,“你這么說,想來是知道了想要害我父親的那個人是誰。”
她轉而說道,“不對,你這樣說,意思就是那個人想要害的真的只是我父親?”
薛家是順帶的。
否則的話,這次去江南的可不都是薛家的人,她的堂兄們全部都留在了皇城。
連澈點點頭,“對,那個人原本只是想要害伯父。但伯父素來只愛鉆研學問,沒有什么把柄被抓住。趁著襄陽王案,恰好之前伯父又被陛下所厭棄,所以……”
薛琬立刻抓住了連澈的手,有些激動地問道,“你既然知道那個人是誰,為什么不立刻告訴我?”
她眼中帶著點憤怒,“你是想要抓著這一點,然后來威脅我是嗎?”
知道了對方是誰,她就可以早作準備,甚至,還能先下手為強,干掉了那個幕后真兇!
可連澈明明知道,卻不告訴她,這豈不是分明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他想要牽制她,控制她,讓她不得不求著他……
連澈皺皺眉,“我沒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他頓了頓,卻還是沒有將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琬琬,我現在不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好。那個人……現在還不是你可以動得了的。別以為你動了攝政王的寶藏有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不,光這一點是不夠的。
你想要建立一個比千機司更大的組織,這很好,現在你的人馬根本就比不上千機司的萬分之一。
我知道你最近將千機司原本的兩條暗線收入了囊中,但你想過沒有這樣有多危險?
這兩條暗線的上線難道就不會發現事情不對?他們察覺到了你的存在,就會立刻來對付你!
我之所以不告訴你那個人的名字,是因為你暫時還不是對方的對手,讓你知道了只會打草驚蛇,而沒有任何好處。”
先前沒有說,不是因為薛琬做得對,而是還沒有透露身份,有些事情不方便說。
連澈知道,薛琬想要強大的心情,但她有些太操之過急了。
一個民間毫無勢力的小團體,不過只是有些錢罷了,在正規軍面前,甚至不用過一招,就會土崩瓦解。
若不是他私底下幫忙擦干凈了,她早就一身麻煩了。
薛琬愣了愣,隨即冷笑起來,“我知道是我冒進了,也知道你幫了我。”
她目光里有團火,“但是連澈,這是兩回事!我想要知道那個人是誰,至于知道了之后怎么做,這是另外一回事,憑什么你就認為我一定會不管不顧地報仇?說不定我也可以忍耐著等待時機啊!”
連澈搖頭,“不,你知道了他的名字后就會想要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等你知道了他為什么這么做你就會想要報仇。”
他嘆口氣,“琬琬,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暫時不會告訴你那個人是誰的。而且,你即將遠行,現在知道了,也對你毫無作用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