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建寧侯府蕭家的大門就被打開。
從里頭出來一位穿著深藍色錦袍的老爺,他看起來三十六七歲的年紀,樣貌英俊,和蕭然有幾分相似。
薛琬認得,這應該就是蕭然的三叔蕭恕。
這三叔雖是庶出,但比起和蕭然父親一母同胞的二叔來說,對長房卻更體貼關懷。
當年蕭然的父親去世之后,二房威逼蕭然的母親,當時,連建寧侯都裝聾作啞,唯獨這位三叔肯挺身而出。
這蕭恕,也是之前見過的蕭照的父親。
蕭恕仔細打量了蕭然一番,很快眼眶中就泛起了淚光,“你是……然兒!”
他上前一步扶住了蕭然的肩膀,“沒錯,你就是然兒!好孩子,你居然還活著,還活著,真好!”
當年蕭二叔派去追殺蕭然的人,雖然并沒有帶回他的尸體,但一個年幼的孩子,從那么高的懸崖掉落,卻是許多雙眼睛都看到的事。
沒有人認為,經歷這樣的事,蕭然還有機會存活。
所以,蕭家所有的人都認為,蕭然已經死掉,長房徹底無承接,二房的世子位才能那么穩妥就到手。
當然,蕭然如今出現,其實也不能改變什么。
畢竟二房已經當了十幾年的世子,老侯爺早就不管事了,整個蕭家可以說都掌握在蕭二叔的手中。
蕭然的回歸,確實是一道驚濤。
但,驚到的人心里面的波浪,對于大局,其實已經沒有太大影響了。
蕭恕仍然很高興。
他雖是庶出,但長兄在世時卻從未低看過他,不論何事,都將他看得和二哥一樣重要。
長兄死后,長嫂是如何被逼死的,其實他也知道。
只不過他身份如此,根本沒有能耐做些什么。
他只是沒有想到,二哥居然如此虎狼之心,連年幼的侄兒都不放過。
當年得到蕭然跌落懸崖的消息后,他醉酒三天三夜,痛斥自己的無能。
今日乍然看到蕭然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出現,心內五味陳雜,既有內疚,又有慚愧,但更多的是高興和欣慰。
一個年幼孩童,在外頭要存活,是十分艱辛的。
但既然他活了下來,衣錦還鄉,那定然說明這孩子有非同尋常的本事。
果然不愧是長兄的血脈!
蕭然的目光里也犯著晶瑩的淚光,但他比起情緒畢露的三叔來說,卻多了幾分沉穩和淡定。
他對三叔沒意見。
當年的事,和三叔沒關系。
而且,他也知道以三叔的立場和能力,根本改變不了什么。
但此刻卻不是互訴衷情的時候。
這建寧侯府,看起來開闊明朗,但從這里開始走過去的每一步路,都危機四伏。
親情,等到他確然安全了再說吧。
否則,也只是連累三叔罷了。
蕭然淡然地笑著,“三叔,好久不見,您的腰已經治好了嗎?”
蕭恕有些感動,“好多了。這么多年了,你還記掛著我的老腰,真是好孩子。”
他拍了拍蕭然肩膀,“你來得突然,也有些不巧。今日,你二叔不在。”
蕭然笑了笑,“我原本就不是來見二叔的。”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這仇恨,他自然是要報的。
但不是今日。
所以,蕭二叔不在倒也不算壞事,避免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也怕自己面對真人的時候控制不住情緒。
他此行是有目的的。
絕不能因為忍不了一時之怒,而壞了他的大事。
至于報仇?
有的是他雪恨的時候。
蕭然目光微動,低聲問道,“祖父呢?”
蕭恕的臉色有些微微變化,他嘆口氣說道,“父親他……父親他最近身體欠佳,這幾日,病得越發重了。他睡著的時候多,醒來的時候少,這兩日就更……”
他搖搖頭,“你既然來了,就去他屋子里看看吧!說不定等他醒來看見你,一高興,病情就能好轉了。”
蕭然眼神一深,點頭說道,“好,有勞三叔帶路了。”
蕭恕看了一眼他身后二人,問道,“這兩位是?”
蕭然忙道,“這位是鎮國公府的三公子,這位是我在皇城認的義弟,他們兩位都是陪伴我共同而來。”
蕭恕心內微訝,不過也還是沒有說什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那就請幾位隨我來吧。”
建寧侯住的地方叫住梧桐苑。
大概是久病的關系,還未踏入,就聞到了好濃的一陣中藥味。
薛琬微微皺了皺眉,她聞到了很熟悉的味道。
但究竟是什么,一時之間,她卻也說不上來。
她輕輕扯了扯蕭然的衣袖,低聲說道,“這藥味有點不對勁。”
蕭然眉頭一皺,很快就又舒展開來,“嗯,我知道了。”
到了建寧侯的主屋,蕭恕有些為難地說道,“家父重病,大夫說,要安靜,不宜有太多人去看望。兩位不如隨我去旁邊的花廳坐一坐?”
侯三公子覺得自己去了也幫不上什么忙,便點點頭,“也好。”
薛琬卻道,“蕭三老爺,在下曾跟著太醫學過一些歧黃之術,雖然學藝未精,但或許也能幫上一二。”
蕭然點點頭,“三叔,我義弟頗有些天分,讓她看看祖父的病情也好。”
既然蕭然都這么說了,蕭三老爺自然也沒有辦法再反駁。
他點了點頭,“也罷,那你們兩個就隨我進去吧。”
屋子的藥味更濃了。
此刻雖然是大白天,但因為門窗緊閉,所以屋子里的光線很是昏暗。
薛琬皺了皺眉,病人需要的是新鮮的流動的空氣,但這家人卻將建寧侯放在這種密閉陰暗的環境里,似乎有些不大妥當。
不過,她也沒有準備立刻說出自己的想法來。
還是看看再說。
建寧侯靜悄悄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他一動也不動,就好像失去了氣息的木雕。
年過七十的老人了,皮膚是干癟的,許久未曬過陽光,讓他顯得蒼白如同紙張。
八月炎熱的天,這屋子里卻連塊冰都沒有。
一進去就是一股熱烘烘的氣味。
再加上濃重的中藥味,讓人覺得渾身都不舒坦,頭暈。
薛琬看了一眼蕭然,他的眉頭也越來越緊了。
她低聲嘆口氣,上前一步坐在了建寧侯的榻前,伸出手開始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