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對講器傳來聲音。
“小馮,要球囊支架、小球囊找小號的,直徑1.4mm的就可以。支架要裸金屬支架就行,還要別的么老板?”
“沒有了。”鄭仁只說了兩個字。
站在角落里的馮旭輝一瘸一拐的捧著一堆耗材,腰微微的彎著,走到巡回護士身邊。
他很熟練的拿出幾樣耗材交給巡回護士。
整個過程,一句話都沒說,馮旭輝便又一次“閃現”到了墻角。
鄭仁隨后順著股靜脈將球囊支架植入患者肺靜脈嚴重狹窄處。
患者的肺靜脈接近閉塞性病變,鄭仁用直徑約1.40mm的小球囊進行預擴張,動作很小心。
這一步,他做的特別慢。如果說之前的手術快的讓人目不暇接的話,那么這一步慢的令人發指。
兩種風格瞬間切換,雖然突兀,但看手術的人卻沒感覺出來有什么不對。
足足過了5分鐘,鄭仁才把閉塞的肺靜脈撐開一條縫隙。
裸金屬支架在球囊擴張后置入,緩緩打開。
造影,一直消失的左肺靜脈影像重新出現。
鄭仁轉身下臺。
“術后采用華法林、氯呲格雷和阿司匹林結合進行抗血小板、抗凝治療,治療時間維持半年以上,將國際標準化比值調整在1.62.6。”
吳教授馬上記下來鄭仁說的。
這些都是常規的治療手段,也沒什么意料之外的“神奇”治療手段,但他還是小心的回憶了一遍。
確認無誤后,吳教授問到:“鄭老板,確定不是肺癌吧。”
“嗯,很確定是肺靜脈閉塞導致的。”鄭仁道:“術后患者會恢復的很快。”
“用送……”
“不用送重癥,也沒什么太特殊的,回科室繼續糾正貧血就可以了。”鄭仁道:“要是你擔心,點滴速度放慢點,一小時別超過40滴,這一點特殊和護士交代一下。”
說完,鄭仁走出操作間,見蘇云正翹著二郎腿,右手拿著鼠標在做術后的剪影。
“老李,沒事了。”周春勇站在患者頭側,和患者小聲說到。
“老周,誰給我做的手術?”患者沒有什么感覺,手術就做完了。他聽到手術室里的對話,心里生出一股子虎口脫險的“錯覺”。
“就是我總跟你說的鄭老板,你看你,有事兒也不早點告訴我,遭了這么多罪。”周春勇埋怨了一句。
說完,周春勇看著蔣教授,笑道:“小蔣,手術用時12分鐘,你學到啥了?”
蔣教授苦著臉忙叨著。
手術做的該快的時候快,該慢的時候慢,動靜得宜。
所有步驟自己都知道,雖然沒做過幾次,但鄭老板并沒有采用什么天外飛仙的方式做手術。
可偏偏就是最簡單的手術方式,一步步合在一起,使得整個手術過程大變樣。
簡單、干凈、利落。
蔣教授沒聽到周春勇的奚落,一邊做著最后收尾的工作,一邊在心里回想著手術過程。
“老板,等老周一會,你別著急換衣服。”蘇云的手輕輕點在鼠標上,噠噠的聲響發出。
聽著很慢,可做剪影的每一步都準確無比。
“嗯,打出來一份片子,給周主任吧。”鄭仁道。
“鄭醫生……”
“你誰呀,會點啥就鄭醫生鄭醫生的叫?”蘇云頭也不回,鄙夷的口吻差點沒把操作臺給掀翻了。
“呃……”林淵一陣氣惱!
這是美國的習慣,能叫一聲doctor鄭,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夢寐以求的事情。
Doctor都不行,非要叫BOSS么?
不過經過一臺手術的洗禮,林淵看出來了門道。
這位doctor鄭的手術做的,比自己的導師……甚至要比哈佛醫學院所有會做介入手術的人做的都要好!
不是因為快,而是從最開始導絲植入一直到最后,全程都比別人超出一個幾何數量級。
“隨便怎么叫,沒事的。”鄭仁倒是沒什么,一邊看著馮旭輝收拾東西,一邊隨口說到。
“鄭老板,能講講您是怎么判斷肺靜脈狹窄的么?”林淵恭敬的問到。
“肺靜脈在房顫的觸發過程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大部分陣發性房顫起源于肺靜脈,因此了解肺靜脈與左心房的連接關系在房顫射頻消融前至關重要。”鄭仁從馮旭輝的大拉桿箱里拿出一樣耗材,仔細打量著。
而他和林淵說話,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似乎都沒走腦子。
“小馮,回去我給你列張單子。”鄭仁道:“還缺一點東西,你淘弄一下。”
“好。”
“劉曉潔的拉桿箱里面放的是什么?”
“鄭總,她的拉桿箱里都是備用的普通耗材,我擔心遇到大型的搶救,每樣普通耗材都準備了十人份的放在那面。”
“差不多了。”鄭仁笑了笑,隨即喊了一聲,“周主任!”
周春勇和老李說了一聲,馬上屁顛屁顛跑出來。
“鄭老板,什么吩咐?”
“別這么客氣,剛剛用的耗材,麻煩你和這面打個招呼。”鄭仁道,“具體臨采還是什么的,找馮經理,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吧。”
“放心,鄭老板。”周春勇道:“采購什么的這種小事您就別操心了,我和小馮經理聯系就行。”
鄭仁點了點頭,把手里的耗材交給馮旭輝。
林淵站在一邊,在默默發呆。
這位鄭老板是完全無視自己了么?怎么隨口講了一半的肺靜脈狹窄的事兒就不說話了。
本身是天之驕子,從小的學霸級人物,即便去了哈佛醫學院,也不落半點下風。
甚至從事生物工程研究的她在機緣巧合參與一次手術后,被特招到臨床部。
從來都沒人無視過的林淵真的不信,自己竟然被這個小鄭老板給無視了。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觀被顛覆,默默的看著患者被送走,默默的看著耗材商關上大拉桿箱,一瘸一拐的跟著鄭老板和那個尖酸刻薄的家伙離開。
自己真的被無視了,連一句閑聊都沒有,林淵終于發現了這是一個事實。
非但沒有搭訕,連最基本的禮貌客氣的打招呼都不存在。在鄭醫生的眼睛里,自己根本不存在。
她腦海里想著手術,想著鄭老板站在閱片器前手指敲片子時的樣子,一直到巡回護士收拾完東西,喊她離開的時候她才嘆了口氣,默然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