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赫思白回家已經九點鐘了，隨著專案組的成立，他終于還是又過回了無法按時上下班的日子。

而彼時，吳智慧已經回家很久了，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旁邊是厚厚一大摞案件資料。

“吃飯了嗎？”赫思白問。

“吃了。”吳智慧頭也不抬地回答。

“吃的什么？”

吳智慧指著廚房的方向：“早上剩下的那些。”

赫思白愣了一會兒：“早上有剩？”他走進廚房看了一眼，然后出來，“就那點兒剩面條？”

吳智慧點點頭：“嗯。”

赫思白嘆息一聲叉著腰說道：“我這傻媳婦兒，要是沒有我，你還不得把自己餓死。”

“哪有那么夸張啦，”吳智慧抬起頭，“我以前自己過了那么多年還不是好好的，也沒見把我餓死。”

“是啊，每天恨不得三頓麻辣燙配啤酒，你就謝天謝地遇到我吧，不然遲早把你吃到醫院去。”赫思白一邊說著，一邊挽起袖子去廚房給她做飯。

“才不會呢，我要是得了什么重病，就算死在外面也不會去醫院。”

“呸呸呸，能不能少說點兒亂七八糟的？”赫思白瞪她一眼。

“說說嘛，又不會怎樣。”吳智慧叉著腰靠在門口，看著赫思白忙活，“也是奇怪了。”

“什么奇怪？”赫思白熟練地把雞蛋打到碗里，“還是西紅柿炒雞蛋吧，行不行？”

“好。”吳智慧說完又忍不住吐槽，“你雞蛋都磕進去了才問我。”

赫思白轉頭看她一眼，眨眨眼笑著說：“你要不愿意還可以韭菜炒雞蛋，蔥花炒雞蛋，再不濟還可以雞蛋炒雞蛋。”

“討厭，明明知道我不愛吃，又在這邊講講講。”

赫思白笑著轉過身去接著上面的話題：“你剛才說奇怪，什么奇怪，是有什么發現嗎？”

“那倒沒有。”吳智慧說，“我是說，你說你明明那么不正經的一個人，魏松竟然說你很嚴肅很高冷，還很怕你。”

“怕我？怕我干嘛，他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了？”

“就是說嘛，我二聰明那么萌那么可愛，有什么好怕的。”吳智慧說著悄悄靠近赫思白，突然抱住他的腰。

“松手，”赫思白用手背蹭蹭她的手腕，“我要下鍋了，別迸著你。”

“哦。”吳智慧乖乖放手。

雞蛋下了鍋，趁著去取西紅柿的時間，赫思白用手指敲敲她腦門說道：“這就知道你老公的威嚴了吧？我本來就是個挺正經挺嚴肅的人，要不然那個時候……就是在榮城的時候，就陳嘉、趙巖那群人，再加上一個周美雪，你說就他們幾個哪個是省油的燈，沒點兒威嚴我怎么當隊長？”

“唔，好像也是。”吳智慧撓撓頭，“你以前好像不是現在這樣的，好高冷好高冷的，要多討厭有多討厭，是現在跟我一起久了才變可愛的。”

“這叫可愛嗎？我就是跟你一起久了才越來越神經，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你把我帶壞了。”

“胡說，是我把你帶好了！”吳智慧滿意地笑，“你看你現在多可愛。”

“可愛有什么用？賣萌抓賊嗎？我賣個萌把人家惡心吐了就把人拿下了唄。”

“對對對，可以可以！”吳智慧拍著手笑。

“還可以？”赫思白突然做個鬼臉，“我就惡心你！”

“噗嗤！”吳智慧一個沒忍住笑出來，“你好傻哦！我剛剛應該把你拍下來然后分享給大家看，然后就再也不會有人誤會你是個正經人了。”

“那可不，你把我這身圍裙一拍，再往辦公群里一發，大家伙兒就都知道你是我媳婦兒了。對，這辦法好。”赫思白突然站定，又選了個光線好的地方，“來，拍吧，就在這兒拍。”

“不要，你想得美。”吳智慧從他手里把菜接過來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起來。

突然“咔嚓”一聲。

吳智慧抬眼發現赫思白正拿著手機對著自己，立刻慌了放下筷子就要搶手機：“你要干嘛！不許亂發！”

赫思白高高舉著手機：“我發怎么了？我現在就要公開，你看著辦吧。”

“不要！”吳智慧哀嚎，“不要不要，求求你！”

吳智慧眨眨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他：“你……暫時先不要好不好？”

“暫時？暫時是多久？”

吳智慧默默伸出一根手指。

“一個星期，可以。”

“不是。”

赫思白不悅地看看她：“一個月？”

“一……一年。”

“吳智慧，你過分了吧？我給你吃給你喝的，你……你就這么對我？”

“不是，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嘛！”吳智慧說，“你看，本來說的好好的借調你半年，結果現在出了這種事，他們一下把你拎到專案組，二話不說就把半年改成視情況而定，這就是個陰謀啊！”

“那這個和咱倆公開不公開有什么關系呢？”

“有關系啊！你……”吳智慧不知道該怎么講，“你……他們都說，沈廳想把你留下。”

“那怎么了？我留下你就不跟我在一起了？”

“也不是我是不是要跟你在一起，”吳智慧有點悻悻的，“是你還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啦。”

“你這話是哪來的？”

“就是……他們都說沈廳跟你師父關系特別好，又特別器重你，說你很快就青云直上，飛黃騰達啦，那我一個小輔警，又沒什么像樣的工作，那我和你……”

“哦，覺得自己不夠優秀，配不上我。”

“臭美吧，你！”吳智慧上去就是一巴掌。

“那你擔心什么？”

吳智慧癟癟嘴：“會有人管閑事嚼舌根啊。”

“嚼什么舌根？”

“就是……反正會說一些烏七八糟的話，說了你也不懂。”

“別人說什么干嘛那么在意？”

吳智慧眨眨眼，她想她當然是不在意的，這么多年了，她從來都是活在別人的非議里，也知道自己有充足的勇氣與膽量去面對一切。

可是他呢？

吳智慧有些話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直說，比如，他現在會說這種話，并不是因為他真的足夠堅強，只是因為他太過天真。

因為他從小就是優秀的，他還沒有試過身邊全都是否定的聲音。

否則他就會知道，

這世上原來有許多的深情，都沒抵過一句人言可畏。

可是能怎么樣呢，畢竟是還沒有發生過的事，就算她說出來，也不會得到他的理解，還會讓他覺得自己看輕了他的勇氣。

但她已然是知道的，這世上絕大多數無所畏懼的勇氣都無外乎是因為天真，這種勇氣是光明又脆弱的，美麗又不堪一擊。

而真正的勇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人要不止是聽過虎、見過虎，還要實實在在地被虎咬過傷過，就算是滿心不愿，就算是戰戰兢兢，也還是要逼著自己去與惡虎大戰千百回合，這才是真正的勇氣。

“不說這個了，”吳智慧扯開話題，“你今天那邊是什么情況？是俠客島嗎？”

“哼，”赫思白冷笑，“俠客屁，又是冒牌貨。”

“那黑哥姜哥他們呢？”

“一樣的，都是冒牌貨。”赫思白又嘆息一聲，“凡是抓住的，都是冒牌貨，神龍見首不見尾啊。”

赫思白看著吳智慧吃，也忍不住拿起筷子陪著她一起吃。

“你那邊兒呢，整理了這么多資料，有什么合適的切入點嗎？”赫思白又挑挑眉梢，“你那幾百個失蹤人口，最后有翻出什么嗎？”

吳智慧沉默著搖搖頭，突然發飆：“煩死了！一整天！將近五百個失蹤人口，我和魏松從頭到尾全都過了一遍！沒有看到一個有用的！唯一一個失蹤的魔術師，后來發現他又回來了！然后幾年前老死了！”

“噗，我就說沒有用，你偏不信。”

“笑！你還笑！”吳智慧越說越火大，“人家還不是看你們整天像沒頭蒼蠅一樣撞來撞去想要給你們幫幫忙，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還諷刺我、挖苦我，一點良心也沒有！”

“哪兒啊，我是不忍心看你辛苦，你看你那堆東西，還專門抱回來看，我當了這些年警察，也沒像你這么兢兢業業，”赫思白說著又裝模作樣的揩揩那并不存在的眼淚，假惺惺地說，“太讓我慚愧了。”

“哼！”吳智慧憤怒地放下筷子，“不吃了，我要繼續去奮斗！”

“哎，何必呢，干嘛跟自己肚子過不去？”赫思白看著她又喊了兩聲，“吳智慧，我媳婦兒？吃飽了再說唄。”

“不要！我一定能發現什么，然后讓你們真情實感地感到慚愧！”吳智慧踩著拖鞋，憤怒地窩回到沙發上，繼續翻看材料。

赫思白跟過去：“你這又是看的什么東西？不是說那些失蹤人口都沒什么用嗎？”

“這不是失蹤人口！”吳智慧看他一眼，“這是最近發生的所有案子的資料！不只是謀殺，還有搶劫、強奸、詐騙、盜竊，反正所有的案子都在這里了！”

“我的媽呀！”赫思白翻著厚厚的資料，忍不住語重心長地說，“媳婦兒，是這樣的，雖說我之前跟你說過，讓你好好鉆研資料也有可能戴罪立功，但是你也不能太急功近利啊。”

“聽不懂。”吳智慧目不斜視地說。

“就是說，你看資料是對的，但是不能這樣看，要有選擇有目的地研究，你這樣大海撈針，就算是再努力也是收效甚微，你說你這么做，除了能感動你自己還能有什么用？”

吳智慧抬起頭翻他一個大白眼，只說了一句話：“我遲早，遲早讓你閉嘴！”

赫思白一看她是真不肯聽，也懶得再說什么：“行，我閉嘴行了吧。”說完就走開了。

吳智慧心想，他大概是有點生氣。

生氣就生氣吧，誰讓他那么愛生氣，她想著，自己好心好意幫他們，他還笑話自己，自己還沒生氣呢！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赫思白又端著碗回來了。

吳智慧忍不住抬頭又看他一眼：“干嘛？”

赫思白抿嘴笑了笑說道：“我媳婦兒那么辛苦，我得好好伺候伺候她不是？”

“所以呢？”吳智慧不解。

赫思白拿著調羹挖了一勺米飯：“來，張嘴。”

吳智慧不禁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

“張嘴啊。”赫思白還伸著手。

吳智慧下意識地張開嘴，然后一口飯塞進嘴里。

“這行吧？”赫思白討好地問。

討好我？

吳智慧轉轉眼珠，就給你個臺階下，然后點點頭說：“還可以吧。”

“那小的繼續服侍娘娘？”

“嗯......”吳智慧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可。”

吳智慧就這么一邊接受著赫思白填鴨式的喂飯，一邊看著手里的資料，不知不覺竟然吃了滿滿一大碗。

“不行了，好撐。”吳智慧擺著手，“吃不下了。”

“飽了？”

“嗯嗯，太飽了。”吳智慧揉著肚子。

“那要不，活動活動？”

“哈？”吳智慧瞪了他一眼，又看看時間，“都十點多了，這么晚了還要出去？赫思白，你也太野了吧！”

沒想到赫思白拖著下巴眼巴巴地望著她：“要是不想出去也行啊。”

瞬間，吳智慧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騰”一下站起來：“要不然出去吧，消耗消耗，溜達溜達。”

赫思白嘆口氣，一副很失望的模樣。

夏天就是這樣，說什么晝長夜短，其實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卻是晝長夜也長，因為過于悶熱的原因，人們總是不愿入睡，結果就是直到深夜，路上還是會有很多人在外面游走乘涼，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年人。

不過夏夜的清涼總歸是沁人心脾的，也可以讓人從令人焦慮的案件中暫且抽身出來。

吳智慧深吸一口氣，清涼的空氣滿滿地灌進肺葉：“好舒服哦！”

“讓你出來一趟，不委屈吧？”赫思白說。

“什么你讓我出來，是我自己愿意的！”吳智慧仗著夜深人靜，誰也看不清誰，光明正大地張牙舞爪，對著影子擺出各種怪模樣。

吳智慧心情好，話也多了起來，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案子，當成笑話講給赫思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