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玲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瞧著眼前這人。
她剛剛走到一個陡坡旁,太陽剛準備下山,斜斜地照射在人的身上。
一旁灌木有人高,人藏在后面瞧著倒是不顯眼。
她想過無數次兩人再相見的場景,譬如什么抱頭痛哭,譬如什么相視一笑,都沒有。
“曉玲,快過來啊——”鐘春香有些急了。
她躲在這路上,就是為了見李曉玲一面。
卻又怕遇見熟人,故而還戴著草帽,傍晚太陽光已經很弱,瞧著有些滑稽。
李曉玲沒有想太多,從路邊慢慢挪了過去。心里還隱隱有一些期待,鐘春香特意找過來,是為了什么呢。
鐘春香扯著她,往草叢里走了走,四下望望,一直走了二十多米,這才算是停了下來。
看著她這幅鬼鬼祟祟的樣子,李曉玲剛才心里那點帶著感動的復雜情緒,又消散了一些。
“媽,你……還好嗎?”李曉玲問道。
鐘春香苦笑一聲,道:“明好可有跟你們說什么?”
李曉玲沒吭聲,這話他都不懂如何回答。
“我……這孩子我讓她不說怎么就不說呢,你們該多焦急不是,怕是年也過不好吧……”鐘春香的話語里,竟然帶著一絲埋怨。
跟李曉玲印象之中的母親,并沒有太大差別。
是,當初被鐘家說得什么都不管不顧的鐘春香,后來跟李志明離婚后,娘家也放棄了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她也曾有過不想活了的念頭。
可終究天無絕人之路,她也遇到了明好,麗姐對她也還行。
那段時間,她咬牙切齒過,對鐘家痛恨過,對李家也十分愧疚。
可這些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生活的安定,又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人的秉性,豈是那么容易更改。
李曉玲皺著眉頭看著她,又熟悉又陌生,語氣也變得有些奇怪,說道:“那媽你覺得明好要怎樣才算是好?告訴我們所有的事情,你就覺得她對你好了嗎?”
要想抱怨,別人怎么做都是錯的。
李曉玲沒見過鐘春香心如死灰的模樣,也沒見過她之后變化的樣子,只覺得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依舊還是如此……不識好歹。
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鐘春香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曉玲,我……我不是這么個意思,我就隨口說說,咱不說這個了,媽現在在鎮上飯店那邊……”
這么說著,鐘春香趕緊扯開自己的褲腰,掏出一個自己縫上去的小袋子,又從袋子里掏出一點零零碎碎的錢來,往李曉玲手里塞,“你,你拿著,現在做什么都花錢呢。”
李曉玲哪里能要。
“媽,你就自己收著吧,我吃啊住啊的也不花錢,現在自己也上班了,有工資呢,倒是你一個人在外面要注意。”
聽李曉玲這么說,鐘春香立馬灑淚,哽咽起來,“你……媽沒事,都是媽沒本事,才變成這個樣子,現在天天兒的就蹲在灶房里洗碗,腰都直不起來……”
“說來都是命,以前哪里能想到有這么一天呢,媽就是命苦,不過曉玲……”
要不是李曉玲知道鐘春香目前的處境,估計心里也跟著難受起來了吧。
當時明好跟家里人說過,鐘春香出去尋過短見,后來明好去拉人,大冬天的自己還凍到了。
至于飯店那邊的麗姐,一開始的確對鐘春香有善念,可別人那邊也是要營業的,又不是開善堂,還是李曉玲無意之中得知,為了讓麗姐照顧鐘春香,明好把果醋飲的價格壓低了許多。
要不然鐘春香整天恍恍惚惚的,在廚房里幫忙,洗碗筷,包吃住不說,哪里就每月有工資領呢……
就這樣,她覺得自己命苦?
“媽,命都是自己決定的,你想想多少人在外面有人收留?你現在這樣就挺好,努力工作,等以后我這邊站穩腳跟了,到時候我孝順你。”李曉玲誠懇說道。
她現在反正對結婚這種事情,都有些恐懼了,等以后自己存錢多一些,又考慮其他的。
“你這孩子,怎么的就這么……哎,你弟弟還好吧?他爸都沒想到給他相看對象呢吧?他年紀也不小了,到時候早點結婚,早點生孩子……”鐘春香念叨道。
李曉玲:弟弟不小了,這叫什么話,我呢?
鐘春香有些隱晦地看了李曉玲一眼。
然而她注定還是要失望了,因為李曉玲面色特別平靜。
鐘春香不得不換個方式接著說道:“曉玲,你……我最近聽說那個魏家又來找你”
李曉玲臉色就有些難看了。
這才是鐘春香過來的目的嗎?
要不然這么久,離得這么近,也沒見找來。
她不得不多想,畢竟鐘春香可是有先例在的。
“媽你別聽人瞎說,我跟他們沒什么關系。”李曉玲有些心不在焉說道。
鐘春香又四下張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最后還是說了出來,哪怕這里沒人,她也壓低了聲音,道:“曉玲啊,我聽說那個阿美生的是女兒,還沒登記呢?跟她婆母天天在家打架……魏紅光我瞧著原本也是個好的,你們又有緣分……”
“媽!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他現在都有孩子了,跟我早就沒關系了!以后別跟我說這個!”李曉玲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要發火。
鐘春香被李曉玲這么一吼,眼淚啪啪往下掉。
“我曉得,以前那些事情,你還是怪我,怪我多拿了彩禮……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我又不是為了自己……
你們全部都怪我,我……都是我的命苦喲,可現在不是可以反悔嗎?”
鐘春香也不管李曉玲什么反應,接著又道:“有些話就算你怪我,我也不得不說了,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只看現在。
你現在歲數不小了,之前又被耽誤了,如今人家找來,想必以后會對你不錯,你何必撐著呢,這大概是咱能找到的比較好的人家了,咱都是那種命不好的人,不要聽人瞎說。”
李曉玲琢磨出一點什么來。
她猛然抬起頭來,“誰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