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盛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福云村一戶人家孩子滿月擺滿月酒呢。
來請林茂盛的時候還挺急。
“地里的活也才剛剛忙完，家家戶戶好多人都在辣椒地里，林大哥這一次你多擔待……”
“原本想著索性不擺酒了，麻煩，可我媽非不同意，孩子滿月也是大事，擺幾桌也圖個喜慶。”
主人家說了一大通。
“我大哥進城里了，家里的人顧著孩子，我這買菜什么的也是頭大！”
雖然有本家兄弟幫忙，可這要是花錢太多，拿不出，要是太摳，估計能被人笑話好幾年！
“我也是聽沈英亮說的，您這邊東西齊全呢……”
林茂盛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激動的。
他以前也是瞎忙，可說到辦酒席買東西一類，也頭頭是道。
問清楚了多少桌，大概多少錢之后，他就開始操持了。
人手不夠？他還是全家上下齊動員的，腳不沾地地買東西，準備菜色。
不是所有人都跟楚家入伙的時候，肉往足了上的。
林茂盛也算是絞盡腦汁了，芋頭扣肉一大海碗，這是主人家的體面，大不了芋頭厚一些，叉燒也準備好了，肉并不多，下面滿滿當當的都是炸熟的花生！瞧著也是好看，一大盆黃金卷，用的是豬肉伴著筍絲、粉絲一類，裹上面粉炸脆了，再切盤……
一共也沒殺多少只雞，白切雞上不起來，就切塊加上米粉一起炒，又是滿滿一盆。
瓦罐鴨，鴨子殺幾只，加上土豆照樣噴香!
客人們吃得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一場滿月酒，雞鴨魚肉幾乎齊全了，味道也好。
主人家看著也是放心，只心里依舊還是有些提心吊膽，這一樣一樣上，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林茂盛其實一直揪著心呢，他一整天的都沒好好停下來過。
酒席過后，送走客人，他跟主人家結算。
“咱這酒席，擺的這十幾桌，每桌肉菜五個，加上……當初我也是沒這么干過，所以也沒啥經驗，跟咱之前說的也就不太一樣。”
林茂盛剛說完，見主人家直接驚呆了。
主家一動不動沒吭聲。
林茂盛甚至已經想好，該算的還是都算上，這要是扯皮或者不滿意，他手頭上其實還有一個單子，買了多少肉，多少雞鴨魚，一一算一遍再說！
“我這自己做飯的東西，你們這剛開始用，隨意給一個一兩塊的，就行。”
他把該說的說完，主人家還是沒動靜。
他這才有些急了。
咬咬牙，都做好了不賺錢賺吆喝的打算了。
“林大哥，你說……全部加起來多少錢？”
主人家覺得很有必要再次確定一下？
林茂盛又說了一遍，道：“之前我也是聽你說手頭有些緊，孩子還小呢，咱們也都理解，所以用菜的時候，肉也就沒那么足，每桌除了扣肉之外，叉燒跟黃金卷加起來一共也沒多少，雞什么的大概也是兩三桌一只，還有鴨肉，魚……滿打滿算的，酒席的菜就算十塊八毛，大家都吉利！
算上一點東西的租金，給也說了一塊兩塊的都行，我這人工費這一次你就不用給了……”
林茂盛說完，主人家差點沒哭出來。
拉著他的手，那叫一個千恩萬謝。
“我說林大哥，你這才是真本事呢！我們也不是摳門的人家，只是忙的有些發暈了，手頭也的確不寬裕，就想著過得去就行。
今天你這……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了，這哪里是過得去，我看親戚朋友都滿意得很！”
主家說話都哆嗦了，之前他去隔壁村吃喜酒，聽說一桌按八塊到十塊錢來算，結果單單擺了個什么罐頭甜湯就一塊多了，做了扣肉又是一兩塊，還有那五塊錢，勉強弄了雞肉，還是小碗裝的！能夠誰吃？其余的全部是素菜！
可不夠丟人的。
“我就說沈英亮不會騙人，這……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主人家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這擺酒一共也就花上百來塊，家里多賣幾次辣椒也就夠了，鄉親們也都有隨禮，算到最后……竟然還有得剩。
林茂盛那天回家，走路都是飄的。
以前去幫忙，也是有什么就做什么，別人客氣，會給一點東西，額外加一些錢，他也覺得不錯。
可那天尤其不一樣，相當于他自己操辦的酒席，用料什么的都是一手買的，因為認識張屠夫，比別人買又少了幾分錢一斤，結果……
一次酒席下來，累倒是累，賺得也比以往都多。
主家那般激動跟感激，他甚至第一次有了別樣的感覺。
林茂盛沒讀過幾年書所以也并不知道，他這種感覺，其實就是榮耀感跟成就感。
他只知道，這一步他沒走錯。
主家額外給了八塊八的紅包，林茂盛拿在手里，都覺得一切太過虛幻。
他完全在家待不住，一個人跑到河邊，走了半個晚上！
留下一地的煙頭也顧不得那么多，仿佛一切都不同了。
一樣的河邊，一樣的田野，他瞧著都格外親切起來。
從那一天開始，家里人再也沒有說過什么知足之類的話。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變得忙碌起來。
“林叔，我家下個禮拜的日子，到時候來喊你！”
“林大哥，家里孩子結婚，我先來跟你說一聲，務必空出來。”
令他更想不到的竟然是，認識許久的親戚，把孩子帶了過來，“茂盛，家里孩子大了總要學點什么，人倒是勤快，你盡管喊，管一口飯吃就行！”
林茂盛就帶了眼前這徒弟，師徒兩一天天這么忙著。
從一開始只管幫忙，到包酒席菜色，到后來吹嗩吶的，舞獅子的……
一直到十天前，林茂盛又置辦了三十張圓桌，一水兒上了桐油，邊緣用竹片釘住，桌腿兒可以收起來，上百張的條凳！
林茂盛看著眼前這景象，不慎唏噓。
“師父，聽說李家辣醬做得好，也有錢，沒準能賺不少……”
林茂盛搖搖頭：“這一趟，咱可不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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