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月對晉王是徹底冷了心。
幾次三番地被他輕薄,教她如何能忍。
于是也不刻意去打聽兩湖堤防案究竟審得如何,由得晉王自己去應對折騰。
只是日子卻還是有些難過。
總是在夜間獨自入睡之時,一閉上眼睛,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被晉王親吻時的感覺。
他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然后也是這樣,眼前一片黑暗,像是閉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見。
唇瓣被他親吻的感覺,便格外清晰。
柔柔的,熱熱的,還有他的氣息,清冽干凈...
這種感覺越是清晰,陸嘉月就越是惱恨晉王。
就在這惱恨里,不知不覺冬天來了。
立冬這日,丁鈺來了曲府。
曲家合家上下在曲老夫人上房的花廳里宴飲之后,丁鈺跟著陸嘉月回了春棠居。
“過幾日圣駕要往赤霞山去冬獵,我母親說,讓我邀你同去。”
陸嘉月不想去。
一則怕冷,二則皇家冬獵,她一個尋常官家女兒,不想去湊那熱鬧。
丁鈺又哄她:“還是陪我去吧,冬獵很好玩的,去年我二叔還給我在雪地里尋了一窩小兔子呢,雪白雪白的,用籠子養起來,倒也有趣。你若去了,讓我二叔再給我們尋上兩窩,帶回來分給薇妹妹兩只,保證她也喜歡。”
陸嘉月不禁有些心動。
丁鈺又道:“既是冬獵,就是要住在赤霞山行宮的,行宮里不比大內那般規矩森嚴,咱們便是去了,也就是跟著我母親陪在皇后姑母身邊罷了,沒人能拘束得了咱們。”
陸嘉月想了想,道:“那還得去問老夫人和姨母的意思,看她們允不允我去。”
丁鈺笑道:“外祖母和大舅母若是不允你去,我就親自就給你尋一窩小兔子回來。”
于是二人又同去告訴曲老夫人和孟氏。
孟氏倒沒說什么,曲老夫人卻是極力贊成。
如此陸嘉月也只得答應了丁鈺。
冬月十六,圣駕出發往赤霞山冬獵。
一千金羽衛頭前開道,兩千羽林軍,分作兩隊,護于圣駕左右。
同行的不僅有皇后妃嬪,還有皇子公主,親貴大臣。圣駕在前,明黃龍旗在冬日的寒風中烈烈招搖,一行車馬浩浩蕩蕩,前后綿延,總有幾十里路長。
似陸嘉月這等官眷,都是隨在鳳駕之后,依著家中官階品級而排列馬車前后順序。
因隨國公府的身份,曲頤和丁鈺陸嘉月所坐的馬車,自是緊跟著丁皇后的鳳駕。
如今還沒有下雪,陸嘉月坐在馬車里挑起簾子來向外望去,入目一派草木蓑黃,天色也是昏黃的,極遠處的天邊,似乎已與地平線相連,分不清哪個是天,哪個是地。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是丁璨騎在馬上,一身朱紅戎裝,肩系玄緞刺金蟒紋披風,腰間挎著佩刀,頭戴盔帽,帽上朱纓隨風搖動,看去比往日穿著金羽衛指揮使的官袍麒麟服時,更顯凜凜威風。
他在看到馬車里的陸嘉月時,眉目瞬間溫潤如水。
...小丫頭果然在。
聽說前個月病了一場,確是又瘦了些...
總有幾個月不曾見過面了,也不知她可曾有想起過他?
陸嘉月卻是此時見了丁璨,才意外地發覺,自己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見過他了,不僅如此,還一次都不曾想起過他。
“二叔...”低垂著眼睛,喚了他一聲,卻不想看他。
他笑著應了,正要再問她話,她已經扭過頭去,放下了簾子。
寒風肆意在臉上刮過。
有些疼。
他原本完全可以獨坐一輛馬車,擁著暖裘炭爐,不必受這寒風侵襲之苦。
但是那樣,這一路上,就很難看見這小丫頭了。
只有騎在馬上,才可以隨意前后走動,才可以隨時見到她。
丁璨心里滿是失望。
不過幾個月沒見,小丫頭竟就對他如此冷淡了。
他舉目向后望去。
目光落在晉王所乘坐的馬車上。
...是了,晉王回來了,小丫頭滿副心思,自是都隨著晉王去了。
寒風吹在臉上,卻像刀割一樣疼在心頭。
眉目間重又變得冷冽深沉,丁璨緩緩催著馬,往前去了。
赤霞山距京都城有四五百里路之遠,圣駕一路行來緩慢,一日之功難以到達,入暮時分,便在一處平坦寬闊的原野里扎下了營帳。
待到天色黑盡,幾百個帳篷,無數個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原野上墨黑的夜空。
陸嘉月和曲頤丁鈺母女在丁皇后帳中,陪著用晚膳。
帳外女使忽稟:“寶慶郡主來給皇后娘娘道安。”
丁皇后有些意外:“這個時候她來做什么...?”
不過還是讓女使傳了進來。
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量微豐,容貌俏麗,學著男子穿一身勁裝,顯出幾分颯爽英姿。
向丁皇后行禮道安后,眼風滟滟,將帳內諸人掃視一遍。
目光終落在陸嘉月身上。
說是道安,確實只是給丁皇后道了個安,便出去了。
丁鈺知陸嘉月不識得寶慶郡主,便悄與她道:“是襄國公的女兒徐明麗,襄國公府你該曉得罷?太后的外家,如今的襄國公正是太后的親侄兒,那徐明麗的郡主尊榮,就是太后在世時給賜封的...”
說著,撇了撇嘴,不大高興。
“上回我二叔打的就是她哥哥徐明昭,你是不曉得她哥哥有多混帳,是京都城里有名的浪蕩公子...”
陸嘉月安靜聽著,并不吱聲兒。
過得片刻,才淺笑著問丁鈺:“二叔為何打他?”
丁鈺神色一滯,嘆了一聲。
“說不得...也是我二叔太沖動魯莽了些,為此還挨了圣上的訓斥呢,當真不劃算。”
陸嘉月又笑了笑。
其實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問?
徐明麗從中宮帳里出來之后,帳外黑影處,一個小內監現身,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
走至偏僻無人處,徐明麗停下腳步,轉身問那小內監:“如何,在帳外可有看清她相貌?”
小內監點頭不迭,“看清了,看清了,郡主放心,小人一定為郡主將事情辦妥。”
徐明麗滿意地笑了笑,眼中寒光閃爍。
“記得辦得干凈利索些,我給你備下了重賞,只待你事成之后來領。”
陸嘉月和丁鈺的帳篷緊挨著,陪著丁皇后用過了晚膳,又閑談一番,便告安出來,各自回了帳篷。
陸嘉月因是第一次住帳篷,感覺十分新奇有趣,辛竹忙著鋪床展被,她便在帳內隨意走動觀瞧。
忽聽得帳外有人低聲喚她。
“陸姑娘,陸姑娘...”
她便走過去,挑起門簾,就見帳外站著一個面生的小內監。
她微笑道:“公公有何事?”
小內監的神色有些急迫,極低聲地道:“...是晉王殿下遣小人來,說是要見陸姑娘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