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不比京城繁華,街道上的人卻比京城上的多。
大多是灰衣袍的漢子,挑著擔子走來走去,也有身上鮮艷些的婦人,提著菜籃在小販攤子上挑菜。
趙向零將頭轉來轉去,看個不停:“瑞清,為什么這些人也將攤子擺在路中間,卻沒有人管?”
李瑞清心虛,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討論:“不知,我也是第一次來這里。”
“我方才想想,莫不是有人去報官?”趙向零隨口道。
李瑞清心里一緊,面上卻淡然得很,張口答:“應當不會。”
“也是。”趙向零點頭,“誰會這樣無聊。”
“嗯。”李瑞清為表明自己‘清白’贊同道。
他提起的一顆心還沒有松下來,又聽得趙向零道:“瑞清,你的生辰快要到了。”
牽著他停下,趙向零看他,微微笑道:“瑞清,你想要什么生辰禮?”
提起斗蟋蟀,她想到了李瑞清送她的那只綠蟈蟈。
瑞清的生辰在十月,她這才記起來他生辰就在這幾天。
李瑞清面色放柔,輕聲道:“不用,不必麻煩。”
趙向零眼睛一亮,拍拍李瑞清的胳膊:“那自然最好,瑞清你知道的,我最害怕麻煩。”
說完,她轉頭就走,完全沒有留給讓李瑞清解釋的余地。
李瑞清目瞪口呆。他不就是謙讓了一下?所以她就順著桿子往上爬?
追了兩步,李瑞清還不及開口說話,聽得趙向零轉頭沖他笑道:“瑞清,還是你最好,我最頭疼送禮,平時給子涵和無念送禮總是最叫我頭疼。”
“凡是花銀子的東西,總覺得自己不大上心,花功夫的東西,朕又沒有那么多時間。”
“所以瑞清,你最好了!”
李瑞清很沒有出息的點點頭,應道:“嗯。你高興就好。”
轉頭背手,趙向零抿唇,極力掩去自己面上的笑。
就知道瑞清這家伙傻,說什么就信什么。唉,逗他真是太有意思了,想想還覺得有點罪惡。
鬧市之中,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趙向零和李瑞清二人穿過人群,瞧見不遠處有不少人正在觀望著什么。
趙向零最喜歡的就是人多的地方。
她湊到一個年輕婦人身旁,低聲問道:“這位大姐,這里賣的是什么?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多指教。”
年輕婦人瞧她一眼,張唇是一口軟糯的江南口音。好在語言總有相通之處,趙向零不至于聽不明白。
年輕婦人道:“不是賣東西,是秀水姑娘拋繡球嘞。”
拋繡球?
趙向零來了興致,聽上去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從年輕婦人和旁人零碎的話中,趙向零知道了這里究竟在做什么。
原來是這里一位閨中姑娘,要用拋繡球的方式來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照理,南國注重門第,女子待嫁閨中雖可以拋頭露面,但絕不能與未婚夫婿見面,更不能單獨處在一處。
這拋繡球決定婚姻的舉動,也只在話本里出現的多。
畢竟,沒有哪家的小姐,會用這種可以說是隨緣的方式,決定自己的后半輩子。
但秀水姑娘不同。
她父親原本是個教書的秀才,后來不知怎的遁入空門,才領養了這個女兒。
如今女大當嫁,和尚又怎么能給女兒說親?加上他信佛理,信奉道法自然,故用這種看似胡鬧,實際也是胡鬧的方式來決定自己養女的終身大事。
是不是胡鬧暫且不論,趙向零倒是覺得這熱鬧得很。
繡球定親,她只在戲文上聽過,還從來沒有見過,如今好容易遇見一次,她又怎么會放過?
扯著李瑞清衣袖,趙向零拉著他就往人群中走。
尋到正中間的位置,趙向零抬頭往上看,瞧見兩層樓的閣子門上有淡紫色輕紗隨風搖動。
人還沒有出來,但是下頭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群眾。
趙向零興致勃勃:“瑞清,你說這秀水姑娘長得如何?”
李瑞清看看旁邊躍躍欲試打算搶球的人,略作計算,道:“應當不錯。”
不然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來搶這繡球?
“你說待會兒會不會打起來?”趙向零又道。
“不知。”李瑞清避開旁邊人擠過來的動作,說不上開心。
“也不知道誰會搶到。”趙向零喃喃道。
李瑞清答:“與我無干。”
他話被淹沒在了眾人的驚嘆聲中。
只見閣樓上有人挑起簾子,先露出的是一雙素色柔荑。十指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嫩粉色有幾分少女的俏皮。
接著整個人從門紗之間探出來,身材嬌小,前庭飽滿,一對水剪眸葳蕤有光。雖不加配飾,卻明艷動人。
下半張臉藏在淺紫色面紗之下,看不真切,但僅僅憑借著上半張臉,就絕對是個美人。
李瑞清說的不錯,要是這秀水姑娘生的丑,大抵沒有人會來湊這場熱鬧。
可惜可惜,這樣的一個美嬌娘,居然今日就要被隨便許配了出去。
趙向零胡思亂想間,又聽得眾人一聲喝彩,抬頭一看,原來是那姑娘抬手將一枚六面六角六紅穗的大紅色繡球丟了下來。
速度之快,叫人防不勝防。
按照戲文上的交代,她不該讓貼身丫鬟說幾句話,再哭訴幾聲,才將紅繡球丟下來的么?
如今她倒好,出來就抬手一扔,像是完成任務一般將繡球丟下了樓。
草率,太草率!
趙向零扼腕嘆息。她還想著多待一會,瞧瞧這個熱鬧,不曾想這么快就要結束了。
倒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快。
紅繡球在眾人手中滾來滾去,總是沒焐熱就被人拍開,飛去了另一邊。人聲哄鬧,李瑞清大抵是覺得有些吵,半掩住了耳朵:“差不多,我們就走罷?”
他實在是忍不住站在這里被人擠來擠去。依照他原本的性子,是決計不會陪著趙向零站在這里的。
趙向零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見著搶來搶去確實沒有意思,想想自己可以站遠些,瞧著最后花落誰家就好。
打定主意,她便拉著李瑞清的衣袖同他擠過人群往外走。
也就在這時候,后頭風聲傳來,似乎是有什么東西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