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光很亮。
眾人待到趙向零睡下,才前往地牢。
林梓和趙玉恒只送他們到了地牢口,并未進去。
趙玉恒道:“你們下去罷,我同林梓在外頭便好。”
母子相見,想來未必希望外人在側。
夏溶月沒有拒絕趙玉恒的好意,點頭道:“那就勞煩你了。”
“無礙。”趙玉恒道,拉著林梓朝不遠處的一間小亭子去。
順著天牢通道,夏溶月借著兩旁幽暗明珠的光線下了石階。走進最底層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快凝結了起來。
因上午有所體會,所以她帶了一件小襖,當即穿上。
只是陰寒之感并未減少,仍舊叫人的皮膚涼颼颼的,好不痛快。
但她腳步半點也沒有減慢,反而更快了些。
因為里頭傳來的動靜,叫她情緒激動了起來。
“小清。”
瞧見那一襲熟悉背影,夏溶月眼尾耷拉下來,眼珠幾欲呼出。三步并作兩步,她跑到了那人身后,卻不知下一步還如何動作。
黑衣微微一怔,才慢慢轉頭頭來,低頭瞧見夏溶月淚眼婆娑,垂眸低聲道:“娘。”
只一聲,叫夏溶月哭得喘不上氣來。
她道:“你這孩子,怎么這樣傻,你讓娘怎么說你?好端端的一個人,你知不知道娘心里多難過。”
李瑞清沒有做聲,只是聽著她哭訴,目光也黯淡了不少。
夏溶月哭了半晌,李落才打住她:“好了,一共才半個時辰,你別到時候全都給哭光了。”
聞言,夏溶月才收了眼淚,望著李瑞清,想伸手去碰他,又不敢伸手,只將手抬在半空:“小清,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會不會太難受?娘瞧著你冷得很......”
說著,夏溶月的眼淚又止不住了。
李瑞清抬手,輕輕撫過她鬢邊:“放心,我無礙。”
“怎么會沒有事。”夏溶月大哭,“你都成這個樣子了,怎么沒有事。”
捂臉,夏溶月避開他冰涼的手,站到一邊放聲大哭。
李落拍拍他肩膀,轉頭對李瑞清道:“我聽聞向晚說,你還得有一段事情方能出這天牢。”
李瑞清應:“是,少則三年。放心好了,若我出來,同常人沒有太大分別,只是有些東西需得忌口罷了。”
李落嘆:“你自己多要當心,若有什么你娘和我能夠幫上的,就只管開口便是。”
李瑞清笑:“此事也就是波折了些,未必是件壞事,爹你放心,我定會完完整整回到你們身邊。”
李落瞧見他眼中豫色,知道此言不過是為了安慰自己和夏溶月。不過他并未揭穿,只是道:“有你此言,我還有什么可擔憂?”
兩人談話之間,夏溶月逐漸止住了哭聲。她勻臉,將眼周的淚水擦干:“瑞清,今日向零生下了一個女孩兒,你放心,母女平安。”
李瑞清眸間盈滿柔和:“嗯。”
“那女孩生得很好,很像向零,就是頑皮了些,想來大了也是個令人頭疼的搗蛋鬼。”夏溶月繼續道,“瞧著她,我就想到你兒時也是小小的,同她一模一樣。”
“女孩驕縱些也不妨事。”李瑞清接話道,“向零身子弱,娘你要多照顧她。”
夏溶月嘆:“哪里能撒手不管?都是一家人,怎會瞧著她吃苦?”
“嗯。”李瑞清道,“兒子不孝,非但未能替父母解憂,還讓父母總是替我勞神,我......”
李瑞清抿唇,不再言語。
夏溶月好不容易收住的淚,又滾了出來。
“好了。”李落道,“怎么說不到幾句,又逗你娘哭出來?”
原本時間就不多,這樣一來二去,半時辰倒也不會太久。
很快,時間就到了。伊夢塵掐著點催:“時限過了,要是再談下去,恐怕于李瑞清的元氣有損。”
聞言,夏溶月立刻回身:“小清,我們先走了,日后有機會,娘再來瞧你。”
畢竟此處是皇宮,人多眼雜,要是讓人瞧見天牢中的這一幕景象,恐怕李瑞清再不能在此處待下去。
夏溶月雖隱居世外,卻不代表她不懂世事。
“再會。”李瑞清瞧著她遠去的背影,低聲道。
望著夏溶月走遠,伊夢塵方道:“你現下心境不穩,須得潛行才好。”
李瑞清收回目光,應聲道:“嗯。”
“夢塵,你是不是忽然發現我比這小子更有天分?”趙向晚湊頭過來,裂唇笑道,“果然,無論在哪一方面,我趙向晚都要比他李瑞清更強一點點。”
他大笑,卻發現伊夢塵已經轉頭去做自己的事情,而李瑞清也閉目開始假寐。兩個人,完全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
趙向晚卻沒有半點不悅。他哼道:“不承認也沒關系,事實就是事實,不承認也改變不了。”
反正,他就是要比......
李瑞清忽然睜目,身上黑色霧氣愈發濃郁,并且有點點金光開始消散。
“糟了。”伊夢塵擰眉,抬手結出一個結印,護在李瑞清身前,“趙向晚,你出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情!”
趙向晚仰頭,抿唇嘆道:“不用出去了,她進來了。”
微弱光芒之下,趙向零身著常服,一階階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她看著李瑞清,眼眶中有淚水閃動,一滴滴跌在臺階之上,撞得支離破碎。
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其他的侍從。
恐怕她是等到夏溶月和李落走后,支開了趙玉恒和林梓,才進來的。
李瑞清也抬頭看著她。
無數金光四散,像是螢火一般,逃竄開來,被伊夢塵的結印封住,不得離開。
“趙向零。”伊夢塵瞧著趙向零往下走,喝道,“你若再上前一步,李瑞清當即就會魂飛魄散。”
趙向零停住,止步在最后一級臺階上。
她沉聲:“為何他們都可以近前,就只有我不行?”
伊夢塵道:“是,所有人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為什么!”趙向零歇斯底里,“為什么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李瑞清,你告訴我,為什么!”
李瑞清沒有說話,眼眶微紅,將臉轉了過去。
面對趙向零的追問,他再一次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