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第一姝

第189章 前路無光,互為明火

阮思從未聽他提起關于父母的只言片語。

他把那個秘密在心里埋了很多年。

“喬喬,”晏瀛洲嘆道,“若不是你我生死相依,我是不愿將你拉入這個死局的。”

阮思點點頭,只是安靜地聽著。

晏瀛洲沉默良久,低沉的聲音終于緩緩響起。

“先父曾是京城六扇門的捕頭,他生平辦的最后一件事,是緝拿天牢走失的犯人歸案。”

“那個犯人便是……”

斷腸人。

那個名字,不必他說,阮思也能立刻答出來。

但晏瀛洲垂下眼瞼,說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宋衍之。”

“宋、宋衍之,”阮思愣道,“那是什么人?”

晏瀛洲低頭盯著他的鞋尖,臉上竟出現一絲近似逃避的痛苦神情。

“夫君,”阮思看出他的異樣,趕緊寬慰他道,“過去的事情不提也罷。”

她不在乎永遠錯過晏瀛洲心里的秘密。

她不想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這般落寞的神情。

晏瀛洲微微瞇起眼,抬頭看著她道:“喬喬,我要是把真相告訴你,就會將你拉上一條絕路。”

他猶豫了片刻,低聲道:“這條路,你可以不跟我走的。”

阮思一把抓住他的手,感到他的指尖冰冷。

“晏瀛洲!”

她有點生氣了。

“我以為我舍命保護你,你不顧性命來救我,我們之間遠不必如此生分的。”

“還是說,你非要與我分出個你我?”

晏瀛洲搖頭道:“知道的越多,你反而會越危險。”

“而且,”他的眉心皺起淺淺的川字,“一旦踏上那條路,就是和當今朝廷為敵。”

這樣的路,是無法回頭的。

阮思被氣得笑了出來。

“晏瀛洲,你要當土匪,我就操起刀子跟你走。”

“你要歸隱田園,我就換了荊釵布裙,隨你去過粗茶淡飯的清貧日子。”

“你要想進京博取功勛,我就收拾家當陪你去,什么風云詭譎,什么大風大浪,我陪你一起去闖。”

她緊緊握住他的指尖,將她的溫暖徐徐傳遞給他。

“你唯獨不能把我撇在一旁。”

晏瀛洲神情動容,反手握緊她柔軟的手,皺眉道:“那是條不歸路。”

“有你么?”

“有。”

阮思灑脫一笑道:“好,我跟你走。”

她這一笑,晏瀛洲眼底的陰鷙和猶疑盡皆散去。

哪怕前路無光,二人彼此互為明火,那又有何妨呢?

“宋衍之,原是朝廷御史,曾是裴老太師的門生,后來因言獲罪,被打入天牢。”

如果僅是如此,與晏牧并無半點干系。

“但他在天牢里神秘失蹤了,無人知道他是如何越獄的。”

晏瀛洲的神情一緊,說道:“這件事被捂得很緊,未曾向外界走漏任何風聲,只命先父秘密捉拿。”

“那。這個逃犯,”阮思愣道,“又是如何和斷腸人扯上關系的?”

晏瀛洲微微搖了搖頭。

“我娘臨終前說,我爹的真實任務是緝拿宋衍之歸案,但我也不知為何押回來的會是斷腸人。”

阮思感到他的指尖有些僵硬,便低頭用指腹輕柔地摩挲著。

過了許久,他的指尖重新舒展開。

晏瀛洲低聲道:“我爹回京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什么?”

“他被關押在天牢里,上面只說要隔離審問他。”

他的神情一冷,房間里的空氣似乎驟然變得陰冷起來。

阮思擔憂地看著他,他從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半分冷意。

但現在,他的眸子里好像結了冰。

“不出半個月,先父在天牢里暴斃。”

他頓了頓,最后幾個字夾雜著滔天的怒火,“仵作說,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晏瀛洲心里最深沉的秘密終于重見天日。

阮思明白過來,斷腸人頂替了宋衍之,被晏牧親手送進大牢,必然和后面的事情息息相關。

所以,晏瀛洲選擇從斷腸人下手,順藤摸瓜,查明晏牧冤死獄中的真相。

“喬喬……”

如果她想阻止他繼續在黑暗中前行,也許他會猶豫,會失望,但也會慶幸地松開她的手。

阮思一言不發,握著他的手,軟軟地靠在他身上。

晏瀛洲嘆了一口氣,將她順勢攬入懷中。

“所以,我很小的時候便起誓,今生絕不繼承父親和祖父的衣缽,絕不當哪怕一天的捕快。”

阮思心中微微一驚,隨即感到有些心疼他。

“我曾下定決心,要當一輩子的司獄。”

“我要司獄典,掌刑獄,讓所有犯人敬畏我,讓他們都知道,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下逃脫。”

說完,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喬喬,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對么?”

阮思枕著他的肩,答了一聲“是”。

晏瀛洲擁著懷里的女子,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額頭,有意無意地摩挲著。

他再也沒有任何事情瞞著她了。

兩個靈魂仿佛在今天融合在了一起,從此生死與共,余生風雨同舟。

阮思扣緊他的手,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下定決心一定要幫他查明真相。

不論他是定波侯晏瀛洲,還是冷閻羅晏瀛洲,他都是她的夫君,他是她的命啊。

兩人親密地依偎著,誰也不肯先開口打破這片刻的寧靜。

直到竇一鳴冒冒失失的闖進后院。

“老大!啊……我……”

他雙頰通紅,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幾步。

晏瀛洲的眼皮微微一掀,眼風掃過他窘迫的臉。

“怎么了?”

竇一鳴訕笑道:“沒、沒什么,你們繼續,別理我,就當我是個南瓜……”

“豆子!”阮思哭笑不得道,“你們說吧,我去找金鈴兒她們。”

說著,她趕緊從晏瀛洲懷里坐起來,撣了撣裙子快步離開了。

“說。”

“老大,是裴老太師那邊。”

晏瀛洲的心微微往下沉,但還是淡漠地問道:“他怎么了?”

竇一鳴嘀咕道:“裴老太師已經回裴家了,但他這幾日閉門謝客,連小蘇大人都吃了閉門羹。”

“小蘇大人?”

晏瀛洲頗感意外,他去裴府做什么?

竇一鳴咋舌道:“小蘇大人非要追查不留佛的事,誰都拗不過他,這幾日他每日都去裴家。”

“但裴老太師推說病了,只命下人出來打發他離開。”

“小蘇大人在門口一站就是大半天,好幾次都是硯心將他強行扶回去的。”

晏瀛洲的神情冷淡,但眸子里似乎掀起一絲風浪。

“豆子,備一份帖子。”

他要親自去會會裴老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