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險啊,終于逃出生天了——”
渾身虛軟的鳳素言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
還未送兩口氣便被自家便宜師尊從地上拉了起來,不輕不重地呵斥了句。
鳳素言無奈爬起來,但還是跟抽了骨頭一樣坐沒坐相。左右環顧,發現師尊玉謹真人和兩個師兄都在打坐吸收靈石,抓緊時間恢復體力靈力,方便應對接下來會碰到的麻煩。剩下二人則無所事事,其中一人是拒絕跟他們交流、沉默寡言的“昭容郡主”,另一人則是咸魚真人。
“咸魚師叔,你剛才那一招是什么?好厲害啊——”
鳳素言試圖跟裴葉搭話。
連玉謹真人都被血霧抽干靈力和體力,這位咸魚真人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不僅能打還帶著他們五個拖油瓶從神秘空間逃出來——鳳素言發誓,她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這場經歷。
“什么‘那一招’?”
裴葉毫無形象地坐在大樹下,嘴里叼著隨手折下來的狗尾巴草。
她正雙手抱胸,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沉思方才那一戰的細節,聽到鳳素言的話回過神來。
“剛剛出現的女性巨人。”鳳素言比劃著說,“她劈出的那一刀簡直了——”
輕飄飄一刀就將銅門上的八十一道鎖鏈全部斬斷。
要知道那些鎖鏈每一條都有千丈粗,人在鎖鏈跟前比大象跟前的螞蟻還要微小。
卻被那一刀一口氣斬斷八十一條。
幾乎破開天地般的威勢,給她留下極深印象。
沒想到取名為“咸魚”的咸魚真人,實際上卻是實力最強的掃地僧。
“你想學?”
“做人總該有夢想,不然跟——”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正好撞上裴葉似笑非笑的雙眼。
強烈的求生欲讓她將剩下的話通通咽了回去。
“不然跟什么?”
鳳素言搖頭如撥浪鼓。
“沒、沒什么,我什么都沒有說。”
是她錯了,是她不配跟“咸魚”相比。
裴葉也沒揪著不放,她只是說了句:“你學不會的。”
“是弟子沒這個天賦?”
裴葉道:“你也可以這么認為。”
預料之中的答案,鳳素言有些失落卻也不沮喪。
“咸魚師叔,你說剛才那個地方的怪物是什么呀?”
她沒刻意壓低聲音,待在不遠處的“昭容郡主”完全能聽得到。
裴葉道:“那些怪物?不知道,但看著像是人。”
雖說這些人長得有些非主流,發色眸色能集齊彩虹召喚神龍,但的確是人沒錯。
不過,裴葉更在意獸臉銅門為何要禁錮這些人,這些人又為何會在這里?
也能往簡單了想,這個游戲副本類似全息網游世界,那些人興許就是被刷的小怪呢。
而他們也的確會掉落裝備。
就在這時,一直沒吭聲的“昭容郡主”開口了。
“那個地方是地獄的一部分。”
裴葉跟鳳素言齊刷刷看向她。
“地獄?”
字面意思還是比喻的意思?
“昭容郡主”似乎找回了說話的能力,跟二人溝通也不費勁兒了。
她咬字清晰地道:“對,那是地獄。你們剛才看到的‘人’,其實都是被困在地獄的‘罪人’。那扇銅門上的獸臉是看管地獄的牢頭,它阻攔所有試圖逃出地獄的‘罪人’,直到它們不敢逃。”
裴葉詫異地挑眉,示意“昭容郡主”說得更清楚一些。
“昭容郡主”也沒讓她失望。
“在那個‘地獄’,所有‘罪人’都是不死的。”
只要地獄不覆滅,他們就能跟地獄一塊兒永生,但這種永生并不快樂。
所有“罪人”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只知道他們有意識以來就生活在地獄,被迫承受地獄的折磨。在地獄之中,他們必須互相殘殺、互相吞噬,以此滿足內心的空虛,撫平暴怒。
當“昭容郡主”說了這一段,裴葉挑眉問她。
“互相殘殺、互相吞噬,這不就‘死’了?”
誰料前者搖了搖頭。
被吞噬的一方會在地獄的血池重生,也有可能會化為血霧重新凝聚新的身體。
“死”過一方的“罪人”會找殺自己的“罪人”報仇。
殺戮循環,永無止境。
他們也永遠無法獲得寧靜。
唯有徹底放棄自我和意識,披上那一層血衣,才能在血洼中獲得片刻的安寧。
但,披上那一件血衣也意味著徹底臣服在地獄的統治之下。
化身徹頭徹尾的傀儡,被地獄趨勢奴役。
鳳素言道:“聽著真可憐……”
裴葉問了個關鍵問題。
“這些‘罪人’從哪里來的?”
“昭容郡主”道:“不知道,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多出一些‘罪人’。”
裴葉又問:“這么久,沒有‘罪人’能離開‘地獄’?”
“昭容郡主”道:“有,但我也只是聽說有,卻不知道是誰……”
鳳素言聽了抖了抖。
“你的意思——你也是地獄的‘罪人’?”
“昭容郡主”抿著唇,目光冰冷而陰森地看著鳳素言。
裴葉問她:“那你還記得什么?在你成為‘罪人’之前?”
“昭容郡主”搖搖頭道:“不記得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來到“地獄”之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而之后的記憶全是無窮無盡的殺戮。
裴葉問她:“跟你一樣沒有披上‘血衣’的‘罪人’有多少?”
“昭容郡主”抿著唇,神情寫著茫然。
良久,她說了句出乎裴葉二人預料的話。
“我有披上‘血衣’,但不知道為什么又脫下來了……”
她口中喃喃地道:“對了,似乎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讓她從麻木沉睡中蘇醒過來,一點點找回原先的記憶,像是拼湊拼圖一樣,將一個個零散碎片重新拼搭回去。盡管這副拼圖只拼回來一點點,但也夠了。
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
別停下,逃!
離開這里,逃出去!
回家,回家,回家——
她睜開眼睛便聽到鳳素言跟戚水的對話。
然后就是地獄出亂子,她不想被那些沒有意識、披著血衣的“罪人”殺掉,一旦她“死”了,她的身體會在血池重新凝聚,進入下一個殺戮輪回,而最終的歸宿又是披上血衣,失去自我。
所幸,她逃了出來。
裴葉問她:“那么,你叫什么?”
“昭容郡主”垂首細思道:“我、我叫——我叫,昭容!對,我叫昭容!”
她脫口而出,而一旁的云沖少年恰好睜開眼睛,目光很復雜。
為何?
因為花之國的昭容郡主就叫昭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