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小紙人張姐冒出了好多感嘆號,張愛國也被“張姐”直白的請求震驚到了。
他畢竟是太極拳十級選手,小場面還是不慌的。
“我也想親你、想抱你、想愛你,告訴你我愛你,但我現在什么都不能做!”
他看“張姐”的目光是痛苦的。
臉上的深情與為難糅雜在一起,最后通通化為無奈的嘆息。
“張姐”也被他直白而熾烈的表達鎮住了,臉上浮現淡淡醺然酡紅。
但她沒被張愛國哄住,而是手指糾結問他:“你以前不是說你愛的是我的內在不是皮囊嗎?”
張愛國被這話噎得臉色微青,只是“張姐”視線低垂沒注意到。
他遲遲沒給反應,“張姐”只覺得鼻尖一酸,眼眶泛紅漫起了水霧。
她咬著下唇,壓抑內心激蕩的復雜情緒:“我知道——你是因為我現在在你媽的身體里,所以才不愿意靠近我對吧?但我還是我,你愛的內在都在啊,你真能將我當成你媽嗎?”
“張姐”情緒越說越激動。
這時,一直沒點兒動靜的張愛國騰地一下站起來。
“張姐”的話也被迫變成了輕微的嗚咽。
窗簾后的兩只小紙人內心刷屏般飛過一片感嘆號。
小紙人張姐不僅碎了三觀,還被他倆的對話驚得目瞪狗呆。
她活了五十多個年頭,自認見慣大風大浪,啥事兒也不能讓她大呼小叫了,直到看到三十五歲的兒子——她才知道自己原來還太年輕見識太少——也是頭一回見識到這樣的兒子。
骨子里的勢利薄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風,真的太像他親爸了。
不不不——
科學嚴謹一點兒的說法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為了能博取她的歡心多爭家產,眼睛不眨地撒謊說“不改姓感覺自己被孤立,跟媽媽妹妹不像是一家人”,給自己改了姓;為了讓“張姐”立遺囑將財產都給自己,明明惡心還下得去嘴。
他老子跟他一比,他老子都不能算勢利薄情的渣男了。
小紙人張姐突然有點兒不想回歸肉身了。
總覺得肉身被污染了。
哪怕回去也要用消毒液反復消毒幾回。
用小短手摸摸圓溜溜的紙腦袋,小紙人張姐腦中甚至浮現一個“要不將眼珠子摘下來擱在消毒水里泡泡”的念頭。實在是剛才那一幕太震撼她三觀,沖擊她的眼球,污染她的心靈。
跟小紙人張姐一樣心情激蕩復雜的還有“張姐”。
不同的是,小紙人張姐看到了大兒子為了野心不擇手段連自己都惡心的狠辣,而“張姐”在愛情濾鏡下看到了他的真心——他真的是太愛自己了,他真正愛著自己的內在而不是皮囊。
終于,“張姐”答應明天去立個遺囑。
張愛國聽后暗暗松了口氣。
趁著“張姐”去廚房盛飯的功夫,他背過身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沖著垃圾桶吐了口水,爾后又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二人氣氛升溫不少,聊天的內容也變成“拿到幾十億遺產怎么花”。
張愛國是個多疑且細心的人。
他看得出“張姐”是一時被自己迷住沒想通關鍵,等情緒下來又會疑神疑鬼。
要真正穩住她還得別的手段。
當然,這個手段不是獻身,那太喪病了。
張愛國談起了公司的瑣碎雜事,談著談著不著痕跡將話題挪到“某同事離職了”。
“她怎么離職了?”
“張姐”對“某同事”有點兒印象。
一個工作上的女強人。
原本是張愛國帶的新人,沒多久跟他平級,不出意外還能成他上司。
“你不是說她下半年能升總監嗎?這個節骨眼離職太可惜了……”
同事剛奔三,一胎后在家當了兩年的家庭主婦,因為家庭開支跟婆家有矛盾,為了孩子和家庭地位話語權重出職場,一心一意拼起事業。她的績效加提成分紅,收入是張愛國五倍多。
張愛國最不爽這個“某同事”,說她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養孩子生二胎比打拼職場輕松多了,還整天拿這個事情抱怨攻訐丈夫,一點兒不給她男人尊嚴。
活脫脫一個怨婦。
女人不給男人尊嚴,婚姻能和諧嗎?
“張姐”覺得這話哪里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具體地方。
她當然聽不出來。
因為張愛國用無師自通的PUA手段限制她的思考能力。
不論男女都需要尊嚴,犧牲任何一方的尊嚴成全另一方都會導致婚姻不和諧,走向破裂。
“前兩天就辦好離職手續走了……”
張愛國挑出菜里的肥肉,他口味重,吃菜比較偏向油水重、味道大的,素菜不愛吃。
沒一會兒嘴角就沾了一圈油。
“張姐”道:“離職也該有個理由啊。”
她的話正中張愛國下懷。
他道:“她老公出軌,去年她婆家拆遷分了她三套房子,她打算離婚帶著孩子回去打拼。”
“張姐”訝然。
“她老公出軌了?”
一個月收入五六萬的女強人婚姻也這么失敗啊。
“她老公真不是東西。”
張愛國倒是不覺得同事丈夫哪里錯。
你說家里老婆整天在公司加班,996不見人,哪個丈夫受得了?
感情需要維系,但人都見不到怎么維系?
明明是那個同事不顧家,將男人推出去。
她蠢她活該唄。
思及此,張愛國略有些得意地說出真正的目的。
“……她最蠢的是,離婚多了個拖油瓶,以后不好嫁,她丈夫還白分走她兩套房子。她丈夫有房有車還只有三十歲,正值壯年,再去相親找一個,多得是女人撲過來,她就成滯銷的了。”
“你同事娘家的房子不是給她的嗎?怎么也被分走了?”
張愛國道:“婚內所得的共同財產,離婚當然能分……”
“張姐”聽后若有所思。
圍觀這兩人對話的小紙人張姐簡直要給大兒子教科書式的打壓調教“鼓掌”了。
這段位這心機,他那個早死的老子是拍馬難及啊。
強調“婚內所得的共同財產”,不就是暗示“張姐”不要怕,大膽立遺囑,老太婆的遺產也是“婚內所得”,她保底也能拿一半。拿著一半的錢還能獲得張愛國的真愛,事業情場兩得意。
果不其然,“張姐”微擰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臉上的笑意更真實了。
吃了晚飯她去廚房洗碗,張愛國坐在客廳看電視。
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廚房內的“張姐”一邊洗碗一邊哼著DY熱曲。
卻不知張愛國從西裝內口袋掏出兩張符篆。
裴葉一眼就知道那是驅鬼符篆。
也不知他上哪兒弄來這么正宗的貨。
張愛國將一張放回口袋,另一張裹上打火機放在另一側口袋。
小紙人張姐看不明白。
她有小紙人護身,對驅鬼符篆的感覺不深,只是下意識不想靠近。
裴葉卻一眼猜出他的用意。
小紙人張姐的大兒子是真的狠角色。
擺明了是想明天立了遺囑就將符篆燒掉兌水讓“張姐”喝下。
“張姐”身體內的魂多半是他媳婦,生魂跟肉身不吻合,一張正宗驅鬼符篆喝下去,妥妥能將生魂趕出張姐肉身。再將另一張驅鬼符篆貼在媳婦原先的肉身上,生魂便無法回歸。
用不了幾天功夫,老媽死了,老婆也死了。
他便能用“張姐”立的遺囑繼承幾十億,安安靜靜地享受一夜暴富的滋味。
關鍵是兩個人的死也查不到他頭上。
裴葉對這手操作只能打82分,剩下以666送給他。
她將小紙人張姐拉到角落,嘀嘀咕咕說了猜測。
小紙人張姐感覺整張紙都不妙了。
半晌才喃喃道:“他……真的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老子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這個兒子一看就是他的香火。
“那現在該怎么辦?”再不回去,她就真的死了,半輩子積蓄都給這個兒子做嫁衣,逢年過節上香祭拜什么的指望不上,還不知他背地里會怎么惡心自己,怎么想怎么憋屈。
裴葉不慌不忙:“這簡單,我讓你回去。”
難度不大,不慌。
小紙人張姐坐水房地上,思索裴葉的話。
她道:“阿姨也不是占便宜的人,你幫阿姨,阿姨虧待誰也不能虧待自己人,你說對吧?”
多個朋友勝過多個敵人。
不管“筱蒼”一開始為什么要下海靠顏值身體吃飯,二人身份也是不對等的金主和“小男友”關系。現在不一樣了,地位發生變化,張姐必須要打好關系,免得以后翻舊賬被清算。
一個能讓人生魂歸位的大師,自然也能讓生魂離體,害人于無形之中。
裴葉笑瞇瞇道:“阿姨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張姐忙擺手:“不見外不見外,阿姨第一眼見你就覺得有緣分,跟親人似的,一家人哪里會說兩家話。阿姨害怕給少虧待你呢,你現在上著大學,學業重要,這點兒小錢就別推辭了。”
兩只小紙人假兮兮地寒暄。
上方掛著的鳥籠,那只尾羽漂亮的鸚鵡默默盯了會兒。
“塑料塑料——”
“塑料塑料——”
“塑料塑料——”
裴葉一個眼刀甩了過去。
再嘲諷一句拆了你翅膀露天燒烤!
鸚鵡:“……”
三秒過后,它又撲騰著翅膀。
“漂釀漂釀——”
裴葉:“……”
確認過眼神,這是成了精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