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壯并不是尿了,而是餓了,云舒把趕車的位置還給建業叔,趕緊拿出暖壺倒水,給小壯沏奶粉。
香甜的奶粉味彌散在空氣中,讓大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過在云舒看過來之前,趕緊裝作不在意的移開視線。
如今這年頭,便是城里的雙職工都不見得能讓孩子頓頓喝奶粉,更別說農村了。
這奶粉不止要票,一代五百克的純奶粉(不加糖)要三塊錢,帶甜味的則需要五塊多。
三五塊錢,聽著不多,畢竟在后世,好一點的奶粉一桶就五六百。
但那個時代,一個學徒工一個月不過十八塊錢,就這,也是村里人眼中,有出息的人呢!
先前小壯在明面上,喝的是旺爺家擠的羊奶,有時候還能去福生嫂子那蹭一頓人奶。
只有在家里,云舒才會借著他們娘藏起來的麥乳精為引子,給他偷偷加奶粉。
此時云舒沏的奶粉,還是她送了一頭鹿,讓紅旗公社的楊二伯給淘換來的,因為來歷光明正大,這才敢拿出來。
小壯抱著奶瓶躲在小被子里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別說大壯,連佟建業都忍不住道:“這奶粉真是好東西,就是太不好淘換了。前些年,你太奶身子不舒服,吃不進飯去,還是在外邊的族人送來了幾袋奶粉,才沒讓你太奶受了大罪。”
云舒聽到這話,好奇的道:“建業叔,外邊的族人是當年分出去的那些嗎?”
“他們?自打這些人中出了叛徒,族中就商議,將這些人從嫡系族譜中分出去,令立一個分支。”
原本這些人分出去也不過是為了延續血脈,為長白村保留一條后路,也能根據他們的回饋讓族中能更快掌控外界的消息。
但金阿林因為女兒、女婿慘死而在追查到叛徒時,卻發現分出去的族人已然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心思各異。
這些人經過外界的層層滲透和自己內部的瓦解分裂,別說助力,不成為族里的拖累就不錯了。
他們以為自己要錢有錢,要權有權,昔日的族人也成了他們眼中的鄉巴佬和“固執派”,孰不知,他們如今的一切,都建立在他們是長白守山人的基礎上。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族中商議,將先前分出去的族人劃為分支,不再允許他們回長白村祭拜祖先,他們的孩子也不能再送回到族中接受文武教育和守山人的選拔。
分支族人甚至不被允許踏入長白山方圓百里的范圍內。
如有違背,等同挑釁宗族,生死自負。
在這個年代,人們的法律意識還很薄弱,尤其是一些傳承了不知多少代的宗族,族里甚至有打殺之權。
“那些人已經不算長白村的一員了,族里也不在接受他們的供奉。
族中原本每代就有入世之人,士農工商,都有所涉獵,他們稱之為游守。
只我們這代和上一代的游守有點苦逼,所以族里也不愿意多麻煩他們罷了。
若是前朝,打牲烏拉的總管那是咱們的人,什么奇珍咱們沒見過,宮里貴主們吃的都不見得比得過。
不過以前有阿林瑪法在,大家也沒受過苦。如今有了你,日子也有奔頭了。”
云舒沒想到,長白守山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與世隔絕的世外之人。
而隨著她了解的越多,疑惑也越多,比如現在,又多了一個沒聽說過的詞——游守。
云舒這次沒直接開口問建業叔,而是在心底和阿灰說話。
“阿灰,游守是什么?”
“小主人,九部守山人,按職業、能力分御守、武守、文守、游守和從守。
尊主一脈皆是御守,需要和大薩滿一起,跳祭祀神舞。其他八部族人根據各自擅長,像巴克什,也就是建業叔,就是文守;
噶盧岱是武守;游守就是經營族中在外勢力的族人;從守就是普通族人和外嫁的姑娘。”
一個等級森嚴、職權明確的龐大體系隨著阿灰的講說,在云舒腦海里拉開帷幕。
而她,即將占據這個金字塔塔尖上那個獨一無二的位置,掌控者成千甚至上萬人的命運。
這一刻,云舒有點膽顫。
她上輩子是一個胸大志不大的死宅,做了鬼,雖然是一個紅衣厲鬼,也沒能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還了陽,她也是準備過來養老的。
老祖宗說此處有機緣,本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理,她接受了尊主之位,有生命危險就算了,這個她倒不怕,大不了還回地府做鬼。
但是,結合建業叔最后那話的意思,合著她這個尊主,除了有生命危險外,還得管著族里人的前程、婚假,甚至吃喝?
什么叫做有了她,日子就有奔頭了?
合著阿林瑪法入世后,你們就成了無頭鳥了!
“建業叔,把這么重的擔子交給一個十歲的孩子,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佟建業:……
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云舒也真是“呵呵”了,“建業叔,我雖然小卻不傻,咱們說點實質內容行嗎?就算以前你們怕嚇著我,但現在,先前答應我的,成年后再談繼承家業的事明顯不靠譜了。如今我都要代行族長之權了,總該知道點自身處境吧!”
她不問,不代表她不明白這里有事!
要不是為了那所謂的機緣,云舒是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了。
這眼瞅著文革就要開始了,還讓她一個勁兒的露頭,是怕她死的不夠快咋滴!
佟建業抹了一把臉,苦笑一聲,“先前確實是怕嚇著你,原本族中的長輩是準備按你說的辦,畢竟你不是在村里長大的,年齡又太小,隱在暗處才是最安全的。
但在外的游守們帶來消息,如今上面不太平,連帶著人心都浮躁起來,若再沒有一尊真神坐鎮,就怕那些妖魔鬼怪沒了畏懼,全都冒出來。
你人雖小,卻是阿林瑪法確立的繼承人,可以調動各路守山人,若真有那想撿便宜的土耗子,我們必定讓他們以血祭圣山。”
云舒張了張嘴,自己真的生活在法治社會吧?要不要這么兇殘?
“叔兒,殺人是要挨槍子的!”她可不想吃力不討好!
佟建業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咳咳……那個,我也就是說說,我們都是守法的老百姓,那些作奸犯科的,自然是捉起來交給國家處置。”
敢進山尋財,自然要付出代價,若是守山人心慈手軟,那些臭不要臉的地老鼠可不懂得見好就收,所以直接殺了喂狼都是便宜他們了。
不過孩子嘛,不受點挫折,永遠這么天真長不大!
還沒有那么神通廣大學會讀心術的云舒自然不知道在佟建業眼里,還很“天真”。
此刻她無語的看著他,不吹牛會死啊!
而一旁,大壯雖然聽的云里霧里,但他卻對危險十分敏感。
“姐,咱們回家吧!”
云舒和佟建業驚訝的看著大壯,這孩子察覺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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