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送了我很多禮物，大多數禮物在搬家的時候弄丟了，唯獨口哨和沙漏我一直留在身邊。”講到這里時，喬允清聲音沙啞了，帶著一絲哽咽。

李淮軒默默地盯著喬允清的側顏，喉嚨有些澀，發不出聲音。

喬允清看向李淮軒，鄭重其事道：“那枚口哨陪伴了我二十年，我走到哪，都帶著它。哪一天我要是想起小敏了，我就吹一聲口哨給自己聽……”可現在，她卻再也聽不見小敏的回應了。

“我上高一第二學期時，有一天晚上，小敏家發生了火災，所有人都被救出來了，除了小敏。消防隊滅了火，小敏卻憑空不見了，找遍了所有地方，沒有人知道她去哪了。大家都懷疑小敏死于那場火海，可消防隊員卻找遍了每個角落也不見小敏的尸體。嬸嬸懷疑小敏在發生火災之前就不在屋子里，篤定小敏只是失蹤了。派出所立了案，找了兩個星期，還是沒有找到小敏，這個案子就這樣被擱置了。只有嬸嬸經常到派出所去問案件的進展情況，得到的答案永遠是沒有消息。我有時候會去看嬸嬸，她常常抓著我的手問，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對不對？我總回答她：是的。所有的人都認為小敏應該死了，只有我和她堅信著，小敏還活著。她經常去寺廟捐錢做善事，一直在祈禱著失蹤的小敏能遇到一位心善的人把她帶回她身邊。”

“小敏失蹤太久了，嬸嬸看不到希望，也漸漸地放棄了。這些年來，我一直覺得小敏只是離開了，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沒想到的是，要隔11年，她才回到了家……”

喬允清說完，不知不覺到了中午。窗外的天空陰森森的，下著雨，喬允清在李淮軒的懷里溫暖得很，悲傷過度，她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只是想起了小敏……活蹦亂跳的小敏，非常非常地想念她，想念的痛楚無孔不入，滲透著她的每個細胞。

過了沒多久，雨停了，湛藍色的天空出現了一圈圍繞著太陽的彩虹。

李淮軒陪喬允清參加了小敏的葬禮，來的人很多，大家哭成一片，朗朗晴空，哭成戚戚。

喬允清看到了小敏的丈夫，胖胖的矮矮的，模樣很憨厚，他哭得像小孩子似的，嘴里不停地喊著小敏的名字。

小鑫也哭了，可他卻沒有哭出聲來，像小大人似的，不動聲色地掉眼淚，又生怕被發現似的，手不停地抹眼淚，嘴唇緊抿著，喬允清心酸至極。

直到送葬的人漸漸離去，喬允清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小敏的墓前，吹起了綠色口哨，口哨聲穿過風，清脆響了起來。

喬允清不停地吹，不停地吹，就像許多年前，她被困在老屋奄奄一息時，小敏不停地吹著口哨聲，等待著她的回應，只為找到她一樣，如今她也想等待著小敏的回應，她知道她再也等不到了，小敏已經再也聽不到這世間的任何聲音了。

“小敏，我想你了……”

此間再無答復。

喬允清離開老家前，又去見了趙英一面，小鑫還呆在她身邊，以后也會留在這里，這里是小敏土生土長的地方，小敏的家人會陪在小鑫身邊，看著他慢慢地長大。

趙英一邊給喬允清沏茶一邊說：“剛才小鑫又哭著找媽媽了！”

“他爸爸呢？”

“回去了，家里還有兩位老人要照顧，實在忙不過來，把小鑫放這里了！”

“小鑫以后怎么辦？他還那么小，媽媽不在，爸爸總該呆在身邊的。”

“他爸爸說他自己沒文化，不想小鑫以后和他一樣，等他孝順完家里兩老人了，會過來這里的，小鑫就留在這吧，挺好的，看到他，就像看到小敏一樣。”趙英看著小鑫，紅著眼眶欣慰道。

喬允清看向坐在廳里拼拼圖的小鑫，旁邊放著一個魔方。

趙英笑道：“他啊，可聰明了，才五歲，就能把打亂的魔方還原，我送他去幼兒園讀書了，老師也夸他聰明、懂事。”

喬允清笑了笑，鼻子直泛酸，看向長得酷似小敏的小鑫，道：“他……可以不用那么懂事。”

“這些年，我虧欠小敏的，我想全用來彌補小鑫，這樣……我心里才能好受點。”只要一想起小敏早些年的經歷，趙英心里堵得慌。

喬允清微笑著點點頭，其實她想告訴她，她從來不曾虧待過小敏，就在大家都放棄小敏時，只有她堅信著小敏還活著，每年都去公安局問，找到小敏了沒？

這份心，或許只有當媽媽的人才有。

趙英去廚房做午飯了，留喬允清在家里吃飯，喬允清沒有拒絕，她已經好久沒有吃上她做的飯了，挺想念的。

喬允清走到大廳里，坐在地毯上，陪小鑫玩拼圖，不會兒的功夫，拼圖完成了，是一幅哆啦A夢和小雄的圖案。

小鑫看向旁邊溫柔而又有耐心的喬允清：“真厲害！”

“小鑫喜歡這里嗎？”

小鑫嗯了一聲，又道了一句：“喜歡！”

“為什么？”

小鑫欣喜道：“這是媽媽長大的地方啊。”

“小鑫喜歡媽媽嗎？”

小鑫搖搖頭小腦袋，毫不猶豫地糾正道：“是愛！”

“那小鑫是不是很舍不得媽媽？”

小鑫紅著眼眶點點頭：“可是，媽媽和我說，不要舍不得，要堅強，就像有一天，多啦A夢會離開大雄一樣。”

“你媽媽一定很愛你，也很舍不得你！”喬允清摸了摸小鑫的腦袋，溫柔道。

“可是……我不想堅強啊？”小鑫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哭出來：“我……才……才5歲啊。”

喬允清抱住了小鑫，語重心長道：“我也舍不得你媽媽，可我相信你媽媽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的。”喬允清松開小鑫，邊說邊將那枚綠色的哨子掛在小鑫的身上：“這是你媽媽送給我的哨子，它一直陪著我長大，從6歲到26歲，每當我想起她，就會吹起哨子。”

小鑫一臉天真地看著喬允清：“然后呢？會怎么樣？媽媽會出現嗎？”

“然后……”喬允清心酸地笑了笑：“心情就會好一點，你試試？”

小鑫聽話地吹起了哨子，鼓著氣，腮幫子也鼓鼓的，模樣認真又可愛，像極了小敏，哨子聲很響亮，也很動聽。

喬允清不自覺地紅著眼眶，小鑫突然回眸看向喬允清，莞爾一笑，有那么一剎那，喬允清仿佛回到了6歲那一年。

那時候她們還只是小孩子，陪在彼此身邊，那時候，她們單純、快樂，期待著長高變成大人。長大后，得到的遠遠比失去的多得多了，卻又在忌憚著自己為什么這么快長大。

“小鑫，你想不想聽媽媽的故事啊？”

小鑫躍躍道：“想！”

“那我給你講你媽媽的故事，好不好？”

“好！”

看到小鑫笑了，喬允清釋然了許多，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在她的心里，她和小敏的那份情誼，永遠不變，小小的小孩曾經許諾，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形影不離，不離不散，風吹不跑，雷劈不散。

“小敏，來世，我們還做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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